携光大会落下帷幕，五大门派也完成了第一次洗牌，老五门里只留下了风衣剑宗天陆门和柳家，新添进来的两个门派自然是万象门和云剑阁。所以原先有神剑的门派还是保留各自的那一把，万象门接了陈家的濯风剑，云剑阁则是接慕容家的濯云剑。众门派都各自散去，待一个月后再派代表集聚于蒙山完成神剑的交接仪式。

万象门几乎是第一个撤走的门派。他们甚至没有等转天的成绩宣读，就连夜带了许容奇的尸首还有伤重未愈的阿文小武下了山。他来同徐如月和九方萧道别的时候，眼里也还净是悲伤，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徐如月自然知道他伤心，要他回去好好休养，等到忙过了这阵儿她就带着九方萧去万象门做客。

这些人一走，风衣剑宗就空了，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九方萧自然是乐见这样的风衣剑宗，每日都到她的秘密据点修炼个三四个时辰才愿意回来。她趁着携光大会休息了很久，现在修习起来自然也是十分轻松的。

这日她修炼回来，竟是看到九方明亲自在鹿乘苑门口等着她。他们父女俩向来都是没什么话说，九方明一向只在有任务交代或是要指点她修炼的时候才会同她讲话，她也是自小就知道自己的地位，所以也不太敢同父亲讲话。如今她已然十六岁了，父女俩还是如此不咸不淡的。

九方萧请了父亲进门，把濯星剑放在一边。九方明默默走过去拿起濯星剑摩挲了好一会儿，等到九方萧端了茶进来才放下。

“此次大会，你可去看了？”九方明同她讲话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也不喜欢装作父慈子孝的样子来关心她。她见九方萧点了点头，便又继续说到：“想必你也看到陆笙歌家的那个方奕安……”

九方萧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她只是又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纯阳之气在归一盟的地位想必你是知道的。风衣剑宗还不能走下盟主门派的位置，所以萧儿，我要你也去修那纯阳之气。”

九方萧仍然是没有说话，脸上也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是心里却像是被一把锤子重重的捶了一下。她僵立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九方明要走了，她才对着父亲恭敬行了一礼。等到九方明走了，她坐在刚才九方明坐过的位置上，这才在眼底里透露出一丝悲凉的情绪。

这么几百年，之所以没有人能再练成纯阳之气无非是因为门槛过高，要体质根骨全都符合才能入门修炼，同时又要保证功体纯粹，不能同时修炼其他内息，但凡掺入一点异气都会经脉逆行，暴毙而亡。

而且修炼纯阳内功需要纯元阳体，九方萧就算天资再如何聪颖也是个女儿身，这也是为何她一开始便不能修习纯阳的原因。她又修炼了这么多年的星寒之气，只怕现在自身已经是至阴致寒之体了。若是现在开始修习纯阳之气，势必要废了自身的全部内功，然后从最基础的阳性内功重新修起，想必未来的三年五载内，别说是追杀凰辞，恐怕就是修行了几十年的小妖怪自己都打不过了。

这是她从出生起第一次感觉到茫然无措，也是第一次，对父亲的命令产生动摇。儿时，她刻苦修炼，也不过是为了让九方明表扬她一句，可是九方明却从不肯定她，只跟她说，让她再多加努力，尽早把凰辞捉回来给她娘报仇。她也一直以为，父亲和自己一样，要给娘报仇才是主要任务，而当这个什么天地一剑只是随手而已，现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么。

“阿萧你怎么了？”徐如月走进房间的时候，九方萧正坐在那里发呆。她的眼神和平时不一样，徐如月莫名的就紧张了起来。

九方萧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又问她什么事。她便如实说了，是给阿文和小武都准备了药，想要送到万象门去。风衣剑宗若是没什么大会，那就是一个非常枯燥的地方，她每日都在回春堂要不就是坐诊，要不就是看书，也实在是很无聊，于是便总想寻个由头下山去玩。

正巧今日槐予山派了人来送信，说阿文和小武的药都用完了，想请她备下一下，他改日派人来取，她正想着下山玩，可不就有人给她送借口来了，她便自然是想着要亲自送过去顺便去万象门参观一下。毕竟这个门派在携光大会之后已经被吹嘘的神乎其神，每日到门中拜师的人已经是把万象门的门槛都踩低了一寸了。

本来徐如月想去哪里，九方萧都会陪她去的。她没什么功夫，又不能保命，若是碰到危险，就算是吹了大师兄给她的哨子恐怕大师兄也是鞭长莫及的。只是她还在思考重修心法之事。她自小也是聪慧惯了的，自然是知道父亲希望他在盟主换届大会之前就练好，算算日子，也不过只有两年的时间了。她又要废了现在的内功然后修养，又要开始修炼新的内功，还要在这两年里达到能和方奕安匹敌的水平，时间实在是有点紧迫。

方奕安虽然是强行练的，可是他既然已经能以气化形，自然是没有几年功夫没有办法达到的成就，自己想要追赶，恐怕需要没日没夜的修炼了。她心中有所犹豫，眼神自然有点闪烁，这当然是逃不过徐如月的眼睛。

“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有事从来都不会瞒我的。”她坐在九方萧旁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然后眼睛死死盯住她，想要看出她的表情变化。

“我爹，想让我修炼纯阳之气。”九方萧叹了一口气还是说了，声音不似平日一般浑厚有力，透露着一股疲惫的感觉。

“好好的怎么让你修这个？这个哪是女孩子修炼的。再说了你的星寒气已经配合着剑气化形冲到第五层了，现在要让你废掉全部功体不觉得太可惜了吗？”徐如月听了之后蹭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九方明这个老头是不是疯了？重修功体对一个人的伤害有多大难道他不知道吗？他不想要这个女儿，她却还想要这个妹妹呢。

“我想，以前归一盟里没有人能修纯阳气，便就算了。如今方奕安已经修到一定级别，我爹他总要想着风衣剑宗的荣誉。”九方萧低声说着，仿佛是为了说服徐如月，也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

“荒唐，他怎么就知道你必定打不过方奕安了？你们两个没有交过手，难道仅凭着修炼的源头不同就要定一个尊卑吗？若是这样，那这堂堂武林第一大清修联盟还是解散了算了。”徐如月越说越气。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荒唐的说法。想当盟主，打一架就是了。以阿萧现在的实力，未必打不过那个什么方奕安，重新修炼根本就来不及。

她见九方萧不说话，便又急急的补充到：“你可不要听信你家老爹的一派胡言，头脑发热的去发这个疯。”

九方萧顿了一下，还是点了下头：“这个事我会自己再做权衡。你不是要去万象门吗？我们走吧，再晚就下不了山了。”说完她冲着徐如月柔柔的笑了起来，只是这笑里，怎么看都有一种凄凉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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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儿子愿意替萧儿修炼纯阳之气。”九方明回到洞玄殿，九方归马上跟了进来，他方才是想着去找九方萧切磋一下剑法，却没想到听到父女两人的对话。他自然是知道，九方萧身为女子，是绝对没有可能修炼纯阳之气的，若是强行修炼，定是会凶险异常。

“你还没有这个能耐。”九方明喝了一口茶，眼风扫过九方归，瞧着他突然变了脸色，只在心中轻哼了一声。

“可是萧儿毕竟是个女子，怎么能修炼纯阳之气呢。”九方归有些焦急。

“此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你且仔细着自己的修行吧。”九方明似乎被他质问的有些不悦，站起来用力甩了一下广袖，便走进内堂了。

九方归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便想着先去找大哥商量一下。父亲定然是看了方奕安的比试心里着急，但一定还有其他的解决方法。九方朝历来都是三兄妹里脑子最好使的，他一定能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九方朝确实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九方明做什么决定，从来不会与外人商讨，有些事情，就算是副宗主，自己的二叔，也是不知道的。所以他听了九方归的叙述，手里的书都觉得有些拿不稳了。他知道父亲一直以来都是把他们三个当做某种工具，但却没想到，父亲竟以醉心权势到不顾他们死活的地步了。

这么想着，他的脸上又浮现了陌生的阴冷之色。兄弟两个无言的对坐了好一会儿。九方朝正在暗暗想着办法，九方归自然是不会打扰他。他们两个都很疼爱九方萧，虽然这个妹妹与平常人家的小女儿不太一样，不黏腻兄长，也不会卖萌撒娇，但在他们心里仍然是唯一的宝贝妹妹。

“大哥，不若我现在就开始修炼，能不能行，总要试过才知道。”九方归脸上焦急的神色未减半分，眉头都快要拧到一起去了。

“不妥。你若是想要修习纯阳气，定是要废了你现在这一身风衣气。你是风衣剑宗正儿八经的武学传人，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他们兄妹三人只有九方归是修炼的风衣剑宗自己的心法，自然是要靠着他往下传承的，若是就此废了，恐怕很难再找出第二个人来发扬风衣剑宗的功法。他想了想，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轻声说：“还是我来吧。”

其实九方朝是没什么修行天赋的。小时候轻功御剑护体这样简单的科目，他也总是做不好，无论是跟着二弟学风衣剑宗的本源功法，还是陪小妹修习寒气，他都摸不着门路，所以九方明才会只让他处理宗中事务，不强求他的修炼，所以他相当于是没有练成什么，只是会一些简单的轻功。现在倒是成了最合适的人选了。

“可是大哥你……会不会太过吃力了？还有爹那边……”九方归有些担心自己这个兄长，他的根骨条件他是知道，爹爹很早就放弃了教导他，只让他好好学习怎么当一个宗主，管好这一个大宗派，纯阳之气明明就是道法中最难以修炼的，万一出点什么闪失……

“你且放心，我会量力而已。”九方朝眼里也是有一丝闪躲。他当然是对自己没有什么自信，只是顾念弟妹，才想要放手一搏。只是结果如何，他也并不能保证。

他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如父亲以为的那样，是个什么都干不成的草包。他心里从十二岁便憋住的这口气，终于是有机会能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