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玦没理会震怒的萧祈煜,直接蹲下对牧言真说:“你的家人呢?如果你们的皇帝一定要赶你出去,你正好可以回去找你的家人。”
“我……我不能回去。”
“不能?”
牧言真觉得体力不济,他衣前的血渍也渐渐漫开了。
“你们这里的大夫呢?他的伤口裂开了,需要马上医治。”
萧祈煜双眼半眯,负在身后的双手却握得紧紧的。而越千泷只呆呆的立在原处,正看着苏玦出神。如果之前还有些许怀疑,那现在她已经断定,这个人就是苏玦,虽然他没了记忆可行为举止都跟那人如出一辙,没丝毫改变。
见萧祈煜不言,苏玦语中带怒,“难道你们的皇宫连大夫也没有?”
“有又如何?即便有本皇也不许任何人为他医治!”
苏玦冷笑一声,难怪姬灏那天会将箭头对准这少年,原来宫中的人都如此心冷。苏玦将牧言真揽到怀中,作势要将他抱起。
“你,你在做什么?”
“带你出宫找大夫。”
问言萧祈煜当即大喝一声:“你敢!你以为你能走出宫门?”
“既然你今晚让我们扮作内侍进来,就是不想让宫里人知道我们的行踪,如果你拦阻我将事情闹大了,于我于你,都没半分益处。”
可恶,萧祈煜双手一拧,他这真是屏幕锁绳索捆了自己的胳臂。
正是二人僵持之际,却听牧言真说:“少侠,多谢你了,可是……我不愿离开宫中,”少年缓缓拉开了苏玦环在自己肩头的双手,转而面向萧祈煜,又勉力拜了一拜,“陛下,我早就立誓此生只追随陛下一人,如果……如果陛下觉得牧言真是个无用之人,那今日也唯有……唯有一死来报陛下恩德,这样也不负牧言真当日承诺。”
牧言真跪倒得端端正正的,看来萧祈煜若不答应他留下,他是不会起来了。
真是顽固不化,真是愚蠢之极!虽然萧祈煜在心中暗怒,面上的神色却缓和不少。
他得意的看着苏玦,洋洋道:“你现在看到了?这就是本皇的狗,你就是拉,也拉不走!”
越千泷也听不下去,走到牧言真一边说:“上次在洛吟桓府中我就想跟你说了,你们这陛下就把你当泄愤出气的奴才,你留在他身边没好处,这下既然他不要你了你不如回牧言家。”
牧言真没回话,刚要开口就倒在了地上。
“牧言真——”苏玦二话不说就将人抱了起来。
“阿玦,我身上带了银子,我们去城里找大夫。”
“嗯。”
两人身后响起一阵嘲声:“你们二人就是这么效忠宁王的?”此时,萧祈煜手执软鞭,挑眸看他们的样子甚至有些风情,“本皇刚才是不想让他留在宫里,现在本皇又想让他留下了。”
“你什么意思?君无戏言!”
“本皇觉得把他留下折磨折磨也好,因为本皇就喜欢他这副跪地祈求的下贱样,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求着受苦,这不是很有意思,这不是很解闷?”
“你……”
苏玦扫了眼越千泷,“别说了,我们走。”
“你们可以走,只要你们踏出宫门本皇明日就毁了犀珠将你们三人通通定为叛逆。你们两人有武功尚且不怕,可不知这重伤的牧言真能不能在下一次乱箭之中活下命来?又不知,窝藏叛逆的公孙翎跟洛吟桓又是什么灭族的罪名。”
苏玦终于转身,质问道:“既然你已经下令将他逐出宫外,又何必因为我而改变主意?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是你们咄咄逼人,不是本皇。你们江湖中人不是最讲义气最敬朋友吗?可有时候就是你们这种所谓的义气才会害人于无形。你们即便要救人也要顾及场合顾及身份和实力,而不是凭着一时的热血一时的仗义!”
苏玦闻言一皱眉,像在犹豫。
“你们这样做不过山野匹夫,如果往后你们真效力于宁王麾下,也定会害了同伴性命,比如说现在,你们踏出宫门不仅会让自己于本皇为敌,也会把牧言真灌上叛逆的罪名。想不到本皇不过小小一试,你们就原形毕露,当真跟他们相差甚远。”
越千泷一愣神,这是在试他们?可牧言真身上的伤不是假的。
“而且他的伤,你们以为宫外那些庸医能医治吗?要不是本皇竭尽整个医官署之力牧言真早就死了,你们今日就带他出宫才是断了他的活路。”
越千泷看着少年衣上的血迹,小声道:“阿玦,他说得没错,就算你要带他走也不是现在,往后我们有机会。”
“如果我从沧浪原回来,你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萧祈煜冷色道:“难道你想要他?”
“不。”
“那是什么?”
“请你把他看作一个人,他不是狗,更不是一件东西,而是一个甘愿承受所有*而只求守在你身边的人。你既然不想给,就不要给,否则他日你必然后悔。”
萧祈煜的眸子里有着隐隐金光,他微抿着嘴唇,僵持了一阵后终于说:“好,本皇答应你。”
苏玦这才走上前,将昏厥的牧言真安置于椅中。
“你们走,让宁王不必进来了。”
苏、越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宫廊中,这朔阳宫的内侍都被撤下了,现在只剩一轮明白忽让也越千泷动了些思亲的情愫,太华山的月亮也是这般皎洁明亮,不知道琰儿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学会了撒娇走路。想起苏琰叫的那一声声‘娘',越千泷就忍不住湿了眼眶,那孩子聪明极了,光在饿了尿了的时候叫,虽然声音含含糊糊难以分辨,可越千泷就是知道那小家伙在唤娘亲。出神中的越千泷闷头一撞,竟然一骨脑埋进了苏玦胸口,她吓了一跳,‘哦'了一声后立马往后跳了三步。
“你,你怎么突然停下了?”
苏玦不言语,只伸手过来抚上了女子脸庞,越千泷一喜,还以后他想起了什么,可那人手指在她眼下停过一瞬就挪开了。
“为何哭泣?”
“我……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我留在家里的孩子。”
苏玦沉默一瞬,问:“你有孩子?”
“就是苏……就是琰儿阿,我跟你提到过的,你应该忘了。”
是了,这女人那天在洛家别馆中跟他说那孩子叫苏琰,而且还认了自己作爹亲。
“那孩子多大?”
“如果算上在幽冥的那些日子,再过几天就正好十个月了。”
幽冥?那不是死人去的地方吗?这女人说的话总是让苏玦听不懂。
“既然身为人母,为何将婴孩留在家中不予照顾?你这样行事还怎么为人母?”
“我又怎么会舍得离开琰儿?可你突然从太华山消失,而且又身负重伤生死不明,我难道能安坐在太华山?我难道不该下山来找你?”
又是这些疯癫的胡语,苏玦一转身,不再理会这人。
“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些,可刚刚是你问了我才说的,大不了我以后都不说了,我不提琰儿不提太华山,也不提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苏玦,行不行?”
青年的步子越来越快,显然是想早点摆脱这人。
“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护着牧言真?你们两个是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牧言真也对他说过。
“不是。”
“就算不是朋友你也肯这么为他,如果真有什么人能跟你成为朋友,那他岂不是这天底下最幸运最有福报的人了?”
“我帮他,是因为他帮过我。”
“那我以后也要多帮帮你,让苏大侠你往后多欠些人情,最好让你一辈子也还不完。”
苏玦瞪了她一眼,只吐出‘轻浮'二字。听了越千泷‘噗哧'一笑,好像又看见了初遇时的苏玦,当时他又冷又硬,就像一颗怎么凿也凿不开的山石。可既然她越千泷能凿开第一次,自然就能凿开第二次。
看着这两人安然出来公孙翎终于松了口气,回宁王府后越千泷将朔阳宫的事说了,只是省去了牧言真那段。
“陛下让你们去沧浪原?”
“没错啊,他说是皇族圈地,没什么稀奇的。”
公孙翎负手而立,“地方当然没什么稀奇,不过那里关的全部都是死奴。”
“死……死奴?就是你们将要处死的奴隶?”
“算是吧,每年都有千百重犯被放逐到那里,而在这千百人中只有一人活到入秋,活下的就可成为当年胜者入朝为官。不过在沧浪原里,从来都没有女人。”
从来没有女人?越千泷总算明白萧祈煜的意思,千百人中活一人,那大家不得拼命搏杀?这人是要看看好她跟苏玦的本事。
“这胜者只有一人,我不明白,陛下为何会让你们两人都入沧浪原。”
“不是他的意思,都是我自请的。”
公孙翎笑得淡然,“我猜也是如此,陛下对女子还是有些许怜惜的。”
“我跟苏玦一起进去,必然会跟苏玦一起出来,你说对不对?”
苏玦躲过越千泷搭过来的手,答道:“我是我,你是你,我们没有任何关联。”
“陛下可有说让你们呆多久?”
“两个月。”
公孙翎神色轻松,两个月,萧祈煜也太小看他们了。
“折腾了一夜,先回去休息吧,沧浪原的事,等你们醒了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