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理会苏后的话,慕劭淡声道,“皇后娘娘命臣前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苏后看着慕劭,轻轻冷笑,“真难得,慕相竟没有对本宫的命令置若罔闻,其实与我见面,你心里一定不乐意极了吧。”
“皇后娘娘若是无事,臣告退了。”
苏后高声道,“慕相真厉害,一个人,一封信,便破了这死局,叫人佩服。王护在潘伦身边,你早就安排好的吧。”苏后一直都知道,这个男人永远不能小觑轻视。她以为这次古漓毫无翻盘的可能,却不料在即将赢得胜利时,被瞬间逆转,无力还手,输得彻底,输得狼狈。
慕劭看了苏后一眼,眸中无温,“我若真厉害,皇后娘娘此刻便不会站在这里了。”
苏后似平静地笑了笑,“我知道。”慕劭若真决定不放过一个人,那人便真的没有机会。“这么多年,你已变了太多,却总有一点变不了,就是无法真的狠心。”
慕劭转开眸光,静静望着亭外一片片飘落的树叶,“有些事情,我并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想计较太多。不过,底线之下,绝不手软。”慕劭伸手抓住正好落到他手边的一片树叶,紧紧捏碎,慢慢放开。
慕劭转过头,又睨向苏后,“珍惜你的机会,下一次便没有了。”
“臣告退。”淡淡说完这三个字,慕劭转身大步走出了亭子。
苏后不发一言,牙齿已深深陷进鲜红如血的唇瓣中,那双精致无比的眼眸中凝着愤恨无奈,不甘悲哀,一半划溢出眼角是疼痛,一半回流进心里是苦涩。慕劭,清柔中带着冷漠,淡雅里透着绝狠,三十年了,他依旧如此,那样多的情,却不肯给她分毫。
好一个“珍惜机会”,他在提醒他,在警告她,他说的清清楚楚,她又怎会不明白,并不是因她陷害佑安王,而是上次她派人刺杀佑安王妃,慕劭的底线即是慕微云。
原来,苏夜雪这一辈子都丢不掉名为“慕劭”的愚蠢。她忍不住见他,忍不住想问他,为什么这次要放过她,为什么没有让王护直接说出她就是陷害佑安王的幕后之人。她小心地捧着那簇微弱至极的火苗,走到他面前,却被他轻轻一挥手,幻想瞬间成灰烬。不是心软,更不是舍不得,只是底线之上,他不想计较。
恨他至流血,她宁愿一步一步踩在尖刺上,也要恨他,宁愿一路走来,满脚是血,也不肯放下这孤妄的执念。
慕劭,是苏夜雪眼前的一杯鸩酒,她甘之如饴,却醉不了,也醒不了,更永远解不了渴。
毒不尽,痛不止,我一世之伤又要怎样愈合?愈合不了,只有用手紧紧抓碎她,重重捏破她,看她迸出泪,溅出血,才能消缓我心头恨殇。我要亲手剪断你的底线,一切都不会结束。
***
“王妃,王妃。。。”文漾急步奔入慕谦卧房,兴奋地大喊,“王爷回来了。。。”
“真的吗?王爷回来了。”首先惊喜的是小凝,相比之下,微云的神情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王妃,快跟我走。。。”文漾迫不及待地拉住微云的胳膊。
微云不得不站起,问文漾道,“王爷要见我?”
“呃。。。王爷刚进府,虽未说要见王妃,但心里一定是想的。”文漾万分确定道。
“小姐,你快去吧。我来照顾慕大哥就好。”小凝也是万分乐见小姐和王爷能情意日增。
微云转头看向慕谦,只见慕谦点了点头,少见笑容的脸上现出柔和。这几日,慕谦的伤势渐渐好转,复原的速度也渐快,虽然身上仍缠着白布,但比之开始,行动自如了些,痛苦的神情亦少了些。
“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看你。”
“小姐不要担心,很快,我就能好了。”
卧房里,除了古漓,沈庭也在,微云一出现在门口,古漓和沈庭便都立刻朝她望来。
沈庭笑着道,“王妃来了,赶快进来罢,古漓正要去看你呢。”
微云走进卧房,在离古漓和沈庭稍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想着该说些什么,却听沈庭道,“离那么远做什么,近来些,古漓可是牵肠挂肚了好些日子。”
闻言,微云脸上升起热意,古漓看着她,既未反驳,也不说话。
沈庭站起身,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的古漓,笑笑道,“看来你是早盼着我离开了,既如此,我先走了。”
沈庭大步朝外走去,经过微云身边,也看了她一眼,颇为和善,和上次来时冷硬的态度完全不同。微云想,大概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今天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她已经听文漾说了。
微云站起身走近古漓,“不知道王爷今日回来,莲子羹还没有做,王爷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做。”
“不着急,”古漓开口叫住已经转身的微云,“以后有很多时间,你现在就坐在这儿,陪我。”
微云顿了顿,还是转过身依言坐下,目光却不知道往哪里放。
“在看什么?”古漓看着微云问。
微云的目光停在一面空白的墙上,仿佛没有听见古漓的问话。
“嗯?在看什么?”古漓又问了一遍,声音竟柔和。
望着那面空白的墙,微云突然想到一件事,是了,这件事应该要告诉古漓,“王爷。。。墙上原来的那幅画。。。”
“那幅画么,文漾已经告诉我了,”古漓顺着微云的目光看去,书架旁的那面墙上已然空无一物。他转过头,似并不在意,淡淡道,“丢便丢了,没什么要紧。”
“那幅画,是被。。。”
古漓再次打断微云的话,“被谁拿走都没关系,一幅画而已。”
“我听文漾说,王爷很珍惜那幅画。”如果那幅画是古漓母妃留给古漓的东西,那么此时,古漓略显平静漠然的表情让微云不免有些奇怪。其实,微云第一次在古漓房间见到那幅画时,心中便有疑惑,她没有见过沈贵妃,不能判断画中的女子是不是沈贵妃,但那个婴孩,仿佛,并不是古漓,那样清冷的眉眼,那样孤傲的神情,却像另一个人。
文漾曾说,他的大师兄沈言热衷于收寻天下名画,尤其是章印为“王景”的画作,凡是沈言看中的画,最终一定会到他的手中,任何人的阻拦都是无用,想要争夺,更是妄想。沈言孤身一人,闯皇宫,来王府,全是为了这幅没有章印题名的画,也许他只是想得到帝王的画作,也许。。。联想之前与沈言有关的种种,微云猜测,也许,这幅画中藏有着一个秘密。。。
“珍惜?”古漓的声音猛得拉回微云的沉思,“其实本王想珍惜的,是人。”古漓凝望着微云,唇畔似乎有浅淡轻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