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紫衣胖子看着身边两个同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更加得意,又呷了一口酒“到了秦朝的时候,这河间府就成了河间县,属巨鹿郡,后来汉灭暴秦,由于秦朝在灭亡的时候只有郡县,那些官吏往往不肯尽忠抵挡到底,甚至有不少投降了义军,有鉴于此,高祖刘邦在全国各地又开始裂土封疆,分封诸王,这河北燕赵之地,就分给了大将张耳作为赵王。”
“可是为了不至于让这些异姓王的实力太大,汉高祖又开始在各大王国中再次分封一些小国给自己的刘姓子孙,河间之地就被设成了河间国,给了赵王刘燧(张耳之后的赵王被刘邦收回给了自己的儿子)的弟弟刘辟疆,此后历代河间王均来此就封,这河间县也作为王国都,有京南第一府之称。东汉的大明家张衡,就是造浑天仪和地动仪的那个,还在咱河间国当过丞相呢。”
“传授<诗经>的汉代大儒毛苌听说过吧,就是咱河间人,他的坟现在就在咱们河间府城北三十里处的毛公垒哪!整个河北一带的读书人,只要经过咱河间府的,没有不去毛公垒去拜上一拜的哪!”
那个红衣服的张兄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毛苌我听说过,想不到就是这河间人哪,可这好好的河间府,为啥又改名叫了瀛州了呢,怎么看这里也不象是河上仙山哪。”
紫衣胖子勾了勾嘴角:“那是北魏年间的事了,太和十一年(487年)的时候,北魏把河间,高阳,章武三郡设为瀛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反正就这么叫下来了。后来北魏变成了东西魏,又到北齐,再到大隋,都是一直用了这么个叫法 。可咱河间人,可从不认什么瀛州,只认这里是咱河间府。”
那个黄衣瘦子李兄哈哈一笑:“还是刘大哥实在,对了。我看今天这城门戒了严,比前几天咱们刚来这里时的军人多了许多,这又是为啥?”
紫衣胖子刘大哥哈哈一笑:“那是新任瀛州刺史上任啦,旧瀛州刺史准备离任,说起咱这瀛州啊。那可是连接幽冀两个大州的咽喉要地,虽是内地,但守备要比平常的州郡强上了许多。”
“上次幽州总管燕荣在幽州横行不法,他的部下是前任瀛州刺史,也受到牵连并免了官,所以我们这瀛州刺史之位,空缺了两年,因为这里民风强悍,一向是燕赵慷慨悲歌之士的交汇之所,寻常的文官根本镇不住。后来朝廷还是从齐地的济州,调来了一个很猛的家伙,名叫程娄。”
“听说这程家在北齐世代为将,北齐灭亡后也一直是那青州济州府的有力豪强,朝廷本来一直不怎么用北齐降人的,可是为了镇住这里,就把程娄全家和部曲调了过来,使他持节,都督瀛州诸军事,对了。他的那个儿子,今年才十四岁,也生得是少年英雄,武艺了得。尤其是善用马槊和大斧,我还见过这小子在城里跑马,如入无人之境呢。”
红衣的张兄喝了口酒:“什么少年英雄,小小年纪,就在这城里胡作非为,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刘大哥摇了摇头:“张兄别这么说。咱这河间府不同于你来的京师,那里全是达官贵人,天子脚下,自然不可以在城中跑马,可我们这里民风强悍,不要说程衙内,就是不少寻常人家的子弟,也都在这城中跑马奔驰,大家看了只会叫好呢。不过程娄后来听说以后,还是把他儿子教训了一顿,还带着他亲自上门向那街上的店铺掌柜们道歉呢。”
“听说这程娄为了让他儿子长点记性,别跟着其他人家的子弟一起胡闹,给他改了名,叫知节,语意双关,一是要他知礼节,二是要知道他老爹只是个持节来瀛州的代理刺史,要时刻牢记国法和这代表皇上的节杖呢。”
“哦,对了,年初的时候,这程娄因为在河间府干得不错,给加了瀛州刺史的职务,只是这会儿因为要来个新刺史上任,所以这刺史位置还没坐热,就得离开啦。”
张兄奇道:“既然这程刺史在这里做得不错,又转了正,为何要调任呢?”
刘大哥叹了口气:“这朝廷的事情,咱们哪说得准啊,只不过咱这山东之地,原本就是北齐故地 ,出身此地的北齐故人很难做到高官,瀛州乃是连接幽冀二州的战略要地,朝廷是不会长期让这里被齐地的人掌控的,只不过以前苦无良将镇守,对了,新来的那位听说也是个狠角色,程刺史被他代替,估计也是无话可说啊。”
这下连王世充也来了兴致,那程娄父子听起来就已经是英雄豪杰了,还真有胜过他们的刺史吗?
只见那刘大哥又喝了一口酒,谈兴却越地高涨了:“这次来的新刺史,可是大大的有名啊,此人姓来,名护儿。乃是我大隋的名将,此人乃是江都人。。。。。”
就在这刘大哥兴高采烈地介绍起来护儿那赫赫有名的生平时,王世充却是神色一变,手里端着的酒碗本来要向嘴里送上一口的,这会儿却是停住了不动,几乎脱口而出:“是他?”
开皇十年平定江南之乱时,王世充除了和徐德言初次相识外,也是第一次在杨素手下共事,当时自己给夹在争功的史万岁和来护儿这两位大将中间,里外不是人,而在来护儿的手下也是受够了鸟气,最后还是自己成功地黑了来护儿,建言杨素把来护儿留在泉州那里看海景。”
“十几年过去了,自己已经从当初的那个十八岁青涩少年,变成了年过三旬的中年人(按此时的标准,人的平均寿命也就四五十岁,三十三岁的王世充已经相当于后世的中年人了),而那个意气风的史万岁,四年前被杨坚一气之下冤杀,反倒是当年争功失败的来护儿,避开了开皇年间历次的政治风波,安然无恙,现在杨坚重新起用这位当年的名将,让他镇守这关连幽冀二州的瀛州要地。其倚重之心,已经不言自明。”
“六年前来护儿曾经回过朝一次,当时正是高熲征高句丽无功而返之时,王世充曾一度以为杨坚会就此重用来护儿。让他在反击突厥的作战中担任要职,可那一次还是史万岁笑到了最后,虽然因为出征宁州的贪污受贿而被免官在家,但还是最后做了反击突厥的大将,无奈的来护儿只能留下长子来楷当了千牛卫备身。继续回泉州钓鱼看海景,这一晃又是六年,也不知道当年的那个嚣张跋扈,意气风的来将军,现在又会是何种模样,也不知道他见了自己后,还会不会想起当年和自己共事时的那些不愉快。”
张金称并不知道王世充和来护儿的恩怨情仇,只是看到王世充的脸色突变,竟然连酒都不喝了,一时奇道:“东家。出什么事了?”
王世充回过了神,低声道:“没什么,只不过跟那来刺史有点渊源罢了,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尽早离开吧。”
张金称点了点头,三两口把面前的几个炊饼吃下了肚子,从怀里摸出几个大钱,拍在桌上,王世充长身而起,二人走出了这个小酒馆。
王世充正要系那斗笠上的带子。突然听到身后有个粗旷的声音响起:“哎哟,这不是王华强王参军吗,你怎么在这里?”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炸雷般的大嗓门,也已经有十年没听到过了,不是来护儿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