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脸色一变:“窦抗?”
这窦抗乃是曾经显赫一时的窦家现在的代表了。当年在北周时权倾天下的窦家,随着杨坚大权的稳固,而渐渐地被疏远,窦抗乃是前上柱国。陈国公窦荣定之子,窦荣定之妻,也就是窦抗之母乃是杨坚的亲姐姐万安公主,靠了这层关系,窦家在隋朝虽然不象在北周时得到大用,但也还是保持了一流世家的地位。窦抗的堂妹窦惠下嫁柱国家族的唐国公李渊,便是很好的证明。
窦抗本人除了因为长得帅以外,也以其至孝而闻名于世,当年窦荣定病重之时,窦抗亲自侍奉汤药,一边五十多天不解衣带,而老父去世之后,大哭三天三夜,晕死过去好几次,博得世人的称赞,此后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以陈国公的身份担任过梁州和歧州刺史,其地位和他的妹夫李渊可谓半斤八两,虽然不甚起眼,但与唐国公李渊一样,算是关陇集团中的中坚家族,只是这回一下子被提拔到幽州总管这样的重要职务上,还是出乎了王世充的意料之外。
来护儿叹了口气:“陈国公窦抗的情况,我不说你也清楚,给皇上算是冷落了多年,而太子这回示恩于他,把他放在了如此重要的位置,就是想让其跟我一样,知恩图报,以效死力,在以后的关键时刻站在朝廷一方,而不是跟着汉王走。”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来将军也是要坚定地站在太子一边了?”
来护儿正色道:“无论是出于个人的考虑,还是出于忠义报国之心,效忠太子就是效忠国家,难道王仪同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王世充哈哈一笑:“我若是有意结交汉王,现在这会儿就应该人在并州,而不是先在山东河北走一遭了。反击突厥的那次来将军应该听说过,我跟太子的关系很不错,他以后登基为帝,我自然可以时来运转,又何必冒着灭族的风险,去扶那个根本扶不起的汉王呢?”
来护儿的神色明显轻松了不少:“有王仪同相助,太子必可高枕无忧了。王仪同,你也看了不少地方了,有何心得呢?”
王世充略一沉吟,说道:“汉王如果起兵,无非两种选择,一是不顾一切,全力扑向关中,尽最大的力量,一举打通从蒲坂到潼关的通道,在朝廷来不及总动员的情况下,拿下长安。二是固守并州,与关中的朝廷大军隔黄河对峙,主力则兵出太行八径,一路出井陉经略幽州,一路出滏口径直趋邯鄣,另一路出太行陉或者白陉直趋中原,夺取黎阳粮仓和洛阳,这样靠着关东和中原之地,把朝廷的关中大军封闭在关中一带,形成相持,以后再设法北结突厥,高句丽,以定天下。”
来护儿点了点头:“不错,如果汉王真的起兵,基本上就是这两个选择,你认为哪种选择更可能?”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就不得而知了,汉王我不是太了解,不过从他当年一意孤行,率大军强渡辽河,深入高句丽来看到。前一种选择似乎更有可能,若是陛下万岁之时已经久病床榻,而太子在关中早早做好准备,调集大军的话。他孤注一掷直攻关中的可能性就会降低,而如果太子在关中的准备不充分,皇上走得比较突然的话,他就更有可能冒险直攻关中。”
来护儿微微一笑:“王仪同的分析果然到位,不过在我看来。汉王成不了气候,太子深得关陇武将集团的支持,而关中的番上部队,一向都是全国各地府兵的精锐,即使不刻意地进行总动员,也足以对付汉王的并州主力部队了,而且关陇大将全都住在京城,有了强兵,直接选将出征即可,就象当年陛下平定尉迟迥之乱那样。在我看来,不会费太大的劲。”
王世充的眉毛一动:“尉迟迥没来得及平定关东之地,青州的援军还在路上,就被关中大军打到邺城之下了,这是他失败的主要原因,而汉王如果作乱,当不至于重蹈覆辙,并州与关中只隔一条黄河,如果他足够聪明,当会抢占河东的重要渡口蒲州。这样进可图关中,退可保并州,然后集中兵力经略关东,如果让他在关东站稳了脚跟。尤其是和突厥或者高句丽取得了联系,那事情就会变得麻烦了,所以来将军这个位置非常重要,卡着出幽州的门户,这也是太子调你来此的原因啊。”
来护儿点了点头:“不错,所以我会在这里加固城墙。募集壮士,作好防守,只要能保住幽州不失,就能拖住汉王的主力部队。王仪同,若是我等齐心,未来能在可能的平乱之战中立下大功,日后在官场上,可要相护扶持,携手共进,切不可象上次那样互相拆台了啊。”
王世充笑着举起了面前的酒碗:“来将军,祝我们合作愉快。”
来护儿哈哈一笑,也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合作愉快。”
二人谈完正事之后,又商定了一些具体合作的细节,主要是来护儿在泉州多年,而泉州作为东南的重要海上贸易都市,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不少来自南洋各国的商人进行贸易了,利用职权之便,来护儿在泉州乃至福州等地都开了不少自家的产业,专门贩运一些南海的香料,珍珠,玛瑙,玳瑁甲,珊瑚等珍奇之物,但苦无进入中原的渠道,而王世充一听,则大感兴趣,他这些年在江南的生意也仅限于丝绸茶叶等,很少有这些珍奇的奢侈品。
二人一拍即合,以后决定以各自的商铺为名义,加强合作,一方面把中原的丝绸,漆器,陶瓷,茶叶等物贩往南洋,一方面把南洋的香料,奇珍等物贩往内地,两家各自派出得力的掌柜与行,合力经营此事。
与来护儿谈完之后,王世充便起身告辞,不知不觉间和他聊了有三四个时辰,离开之时,已经是深夜了。
夜晚的瀛州城的街道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王世充今天摸清了来护儿的底,心情不错,这会儿虽是三更半夜,却也想在这街道上走走,他骑着张金称来时骑的马,缓步而行,而张金称则在马后步行相随。
突然间,这空旷的街市上却传来一阵摇签筒的声音,只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吆喝着:“算命,卜吉凶,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王世充心中一动,平时的算命先生见得很多,可是在这夜晚大街上算命的,却还是第一次见,以他的直觉,象这种言行不拘一格的,要么是哗众取宠,要么是有真才实学想要引人关注,而此地离来护儿的刺史府很近,不排除是有异能之士想要待价而沽。
王世充策马跑了起来,这些年来他手下的猛士渐多,而文人可以谋划全局,独当一面之才却是极少,现在既然有了争夺天下之心,那谋士和猛将一样,都是不可或缺的,河北山东向来也是文教之地,士子极多,若是能得一二谋才,也算不虚此行。
转过一个街角,王世充只看到一个相面的摊子正摆在街边,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轻道人,正坐在摊子后面,此人中等身材,目如朗星,肤色却是微黑,嘴唇有些干裂,说话间露出几颗黄牙,一头的乱飘散着,上面草草地用木棍扎着一个髻,满脸胡碴,身上的道袍也是看起来几个月没洗了,隔了十几步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一股怪味儿,乃是一个典型的邋遢道人,难怪这大半夜的还在这里摆算命摊儿,换了白天,就冲这副尊容和怪味儿,也不会有人问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