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勇，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赵浪来到办公室，发现今天自己竟然不是第一个到的，不禁有些意外。

　　冯勇朝赵浪一笑，走到他身旁低声道:“赵浪，昨晚的事，谢谢你。”

　　赵浪看着冯勇，嘴角泛起一抹揶揄:“不对啊，你说什么谢，这又不是你哥。”

　　冯勇脸上微微一红，一时不知该怎么辩解。

　　“算啦，我其实明白你的心思。替喜欢的人道谢，很正常。”赵浪笑着拍拍冯勇肩膀，随后面色一整，询问道，“对了，昨晚你一道去了吧？情况怎样？”

　　冯勇脸色微微一沉，低声道:“昨晚在急诊留观了，只做了对症处理，又重新做了些检查，包括头颅MR和肺CT。估计今天会收进去开始正规治疗吧。”

　　赵浪皱眉:“搞什么？刚做的MR和CT为什么要重新做？”

　　冯勇苦笑:“那边说片子还没出来，而且就算片子出来了，他们通过片子来看信息也不够完全，不如重新做个，掌握的影像资料是第一手的，才更好。其实我也知道，那不过是个借口，急诊医生想多做些检查好控制药比而已，哪里都一样。”

　　“狗日的，控制药比我也知道这事，可不能这么控啊。刚做的又做，不光浪费千把块钱，还让人多吃射线，有些缺德。”赵浪不满地骂了一句，随后转口，“那治疗怎么回事？抗结核的药还没上么？”

　　“急诊那边说只负责稳定病情，对症处理，至于抗结核，要住院再说，需要根据情况个体化制定，他们急诊可不能胡乱插手。”

　　“毛，这怎么叫胡乱插手！那种病情，抗结核是越早上越好，这一耽搁，又是一晚，对病情不好，虽然说，就算原本就希望不大了。”

　　赵浪最后那句话说的有些含糊不清，冯勇一时没明白过来，追问了一句:“赵浪，什么原本希望就不大？你什么意思？”

　　“哦，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既然结核性脑脓肿基本明确，就该尽快上抗结核药物，毕竟病情已经很重了，不能再耽误。”

　　冯勇苦笑了一下:“我也这么跟那边说的，但那边医生说，这制定正式抗结核治疗方案，是住院部的事，他们可不能越俎代庖，不然可能反起不好作用，再说只是耽搁一晚上而已，没什么关系。”

　　赵浪轻叹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随后却见冯勇脸上忽然涌起深深的不满:“说到耽误病情，真正该负责任的是李启明，都住院近一个星期了，病情越来越重不说，还给误诊了。要不是你，我看他怕是要到人快不行了才会想到是粟粒型肺结核血液播散形成的结核性脑脓肿。你说，他怎么当的这组长？还副主任呢，我看连邵兵这主治都不如。”

　　赵浪伸手搭住冯勇的肩膀，低声劝慰:“也不能这么说。患者每天查房，你我都在，谁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毕竟这病还是很罕见，而且当时的肺CT也不典型，像大叶性肺炎更甚于粟粒型肺结核。就是不知道精神症状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也是我疏忽了，对不起啊，要是能早些发现存在精神症状，我也能更早意识到问题，也许就……”

　　“赵浪，你干嘛说对不起，这根本不能怪你。你还是个实习生，能在昨晚发现这个问题就很了不起，也很尽责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和李静，这些天都那么对你，孤立你。现在我才明白，你不但确实是天才，而且对待患者对待工作其实远比我们负责。我们不该有什么不满，更不该因为嫉妒而孤立你。”

　　赵浪笑了一下:“我说，你今天特地这么早来，不是就为了跟我说这个的吧？”

　　“当然不是。我想早些过来看看，你每天到的这么早，究竟在做些什么，我好跟着学学。”冯勇挠了挠头，又忍不住蹦出一句，“跟着李启明，真算倒霉了。每天累死累活不说，还学不到什么，又整出这种事。唉，当初李静找李启明帮忙将他哥收住入院，还着实高兴来着，早知道不如多去求求汤主任或者石主任，哎，哪怕收到邵老师组，也比待在咱们组强啊。”

　　“话也不是这么说，李老师确实是太忙了些，一人身兼两职，而且两个职务本身都是很忙，他分身乏术，所以难怪他没有更多的时间给我们带教。至于李静他哥的事，他确实算是有误诊，但也难免，这病可算疑难病例了，而且当时石老师也会诊过，没看出来。”

　　“赵浪，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的像是在吹嘘自己啊，李启明和石老师都没能看出来的病，结果被你一眼就判断准确，你不成了神医？”

　　我本来就是神医。赵浪暗自小小得意了一把，口中却谦虚:“我可当不起神医的称呼，不过就是运气好，再加多想了一些。”

　　冯勇失笑:“看你的样子，我随便夸你一下，你就真当自己神医了？”笑完，冯勇面色一整，压低声音道，“赵浪，你知不知道，原本李启明升任科教科科长后，医院是不同意他再兼职呼吸科的，听说是他死皮赖脸地要强留着不走。”

　　赵浪一愣:“为什么？喜欢忙一些，多为医院做奉献？”

　　“他自己说，是因为呼吸科缺人，少了他，工作会更忙，他不想给呼吸科同事增加工作量，而且，他认为纯搞科教科工作，会脱离临床，时间长了，原本的医术就会极大的退步，所以坚决要求留着呼吸科的职务。”

　　赵浪点头:“这么说，倒是也挺有道理。尤其后者，除非以后想纯走行政路线，不然倒真的得时不时接触临床，不然，过个几年就真地不会看病了。”

　　“啥呀，你还真信他的？”冯勇意味深长地看着赵浪，“照我看，他硬占着这位置不肯放，还不是为了一个字，钱。”

　　赵浪不解:“钱？又不能拿两份工资，就为了多拿一份奖金？不过我看呼吸科奖金也不高啊，上个月好像才四千，为了这四千块钱，把自己整的这么累，不至于吧？他缺这点钱？”

　　“那是小头。真正的收入，是灰色收入。”冯勇的声音压的极低，“我算过，一个组每月这个收入至少可以到三万，石老师这样，自己拿大头，大约两万，剩下的按比例分组里的主治和住院，而李启明，嘿嘿，他这组就他一名组长，下面连个住院都没，就全归他了，这么大的肥肉，他当然不可能放手了。你还真以为他无私奉献，一人干两活啊。”

　　赵浪忍不住皱眉:“有这么多？”

　　“那当然，不然你以为他们这些大主任怎么买的起豪宅？不过，那些住院分不到多少，客气点，给分个三五千，他们一个月工资实打实到手不过千把块，加奖金两千多，加个三五千灰色收入，也真不算多，要是遇到抠门的组长，灰色收入一分不分，真不知道该怎么在这种地方生活下去。最可怜的是我们这种规培生了。赵浪，你知道么，我自己的医院只给我发工资，到手一千多点，国家给补个一千，两千多块钱，勉强够我这里的房租。还好现在这医院也给发个千多块奖金，不然，我这生活费还得向家里要！我堂堂硕士研究生毕业，到现在都快三十了，却刚只够养活我自己，你说，我当初学个屁的医啊。”

　　赵浪笑了一下:“你这是从批判到吐槽了？”

　　“我可没批判。”冯勇摆摆手，“换了我以后能拿灰色收入，我也拿。不拿，我凭什么养活我自己？不过，我想我不会拿的那么过份罢了。你说他李启明……”

　　冯勇话未说完，听到门外走廊传来了脚步声，便猛然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