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叫来的值班医生也是一名规培生，虽然因为年资较高已开始值班，但他自然没权请传染科急会诊，赵浪便直接打二线值班医生的电话，正巧，今晚值班的二线是汤主任，听赵浪一说，表示立马从急诊那边赶回来。

　　在李静的焦急等待中，汤主任匆匆走进办公室，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赵浪脸上:“晚上做的头颅MR？报告已经出来了么？”

　　赵浪指指电脑:“还没有，但影像已经能看了。”

　　汤主任目光微微一凝:“你自己判断的？”

　　赵浪刚一颔首，李静已急急插话:“汤老师，您帮我看看。患者是我哥，您看是不是真的是脑脓肿？我哥是因为大叶性肺炎住的院，赵浪说是粟粒型肺结核血液播散形成的结核性脑脓肿，我总觉得不太可能。不会这么严重吧？”

　　李静这么一说，摆明了是不信任赵浪所言，但赵浪只是笑笑，并没说话。

　　汤主任没有回答，看着电脑上的MR影像，神色越发凝重，随后又仔细看了两次肺CT影像，沉吟片刻，沉声道:“从这影像学上判断，赵浪说的没错，确实是粟粒型肺结核血液播散形成的结核性脑脓肿。但还是要结合临床。走，先去看看患者。带上查房平板，我顺便看看病历。”

　　汤主任来到患者床前，初一打量，心中已有了判断，从李静手中接过平板，查看病历，口中同时言道:“你们谁给患者做一下神经系统体检，不用很全面，按脑脓肿所需要的来查就行。”

　　李静面色一垮，看看冯勇，后者犹豫片刻，正准备上前，却听赵浪道:“我来做吧。”

　　赵浪极为快速地完成了一套颅神经功能检查，同时向汤主任汇报异常结果，其专业程度，令后者忍不住出奇:“赵浪，你这做神经系统检查比我还内行啊，在神经内科实习过？”

　　赵浪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还没去过神经内科，不过，我在脊柱外科待过，所以神经系统的检查还算熟练。”

　　汤主任赞道:“怪不得无论在哪一科，你都被人当做宝，确实厉害。嗯，暂时也不需要叫神经内科会诊了，叫传染科过来就成。你们先回办公室，我打电话叫会诊。”

　　一直守在患者身旁的李静嫂子，见大晚上的又是做MR又是做CT，现在不但请了一名老医生过来，还要叫会诊，心中越发紧张，凑到汤主任身前满脸焦虑地询问:“医生，我丈夫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现在病得很严重？”

　　汤主任轻轻摆摆手:“这个等会再跟你细说，我们几名医生先商量一下。”

　　说完，汤主任转身走出病房，先到护士台给传染科打了叫急会诊的电话，随后拨通了李启明的号码。

　　“什么？粟粒型肺结核血液播散形成的结核性脑脓肿？”李启明听完汤主任的论断，不由心中一惊，“汤主任，你觉得这诊断可靠性大么？”

　　汤主任低声道:“脑脓肿是确诊无疑了，至于是不是结核性，还需要行脑脊液检查才能确诊。也许是其他细菌性脑脓肿也不一定，我也希望这样，但从目前的抗感染效果来看，还是结核性可能性最大。因为如果是普通细菌，以目前的抗感染治疗方案，不应该再出现病情未控制反日渐加重的情况。”

　　李启明拿着电话来回踱步:“这样，汤主任，你先帮我叫传染科急会诊，我也马上过来一趟。”

　　“急会诊我已经叫了。”

　　“哦，谢谢，那我马上过来。”李启明挂了电话，心中颇感焦虑，他知道，如果当真是粟粒型肺结核血液播散形成的结核性脑脓肿，病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只怕好起来的希望已经很小，人就算侥幸不死，只怕也是废了。

　　会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麻烦？看来需要赶紧好好应对。

　　李启明紧皱双眉匆匆出门。

　　等李启明赶到，传染科医生已经会诊完毕，正与汤主任一道在办公室里讨论，赵浪等人站在一旁旁听。

　　看到李启明进来，李静满怀感激地上前:“李老师，谢谢您，这么晚还赶过来。”

　　“应该的。我必须尽一名主治医生的责任，何况还是你哥。”李启明朝李静摆了摆手，随后转向汤主任，“汤主任，情况怎么样？”

　　汤主任指指传染科医生道:“你还是先听听肖主任意见吧。”

　　李启明闻言转向传染科医生:“肖主任，麻烦你了。你的意见？”

　　肖主任朝李启明微微摇头:“李科，这是你组里的患者？按我目前和汤主任两人的判断，确实是脑脓肿没错，粟粒型肺结核血液播散形成的结核性脑脓肿可能性极大，虽然目前还不能确诊，但我建议转院。”

　　“转院？”李启明尚未说话，李静已惊呼出声，“转哪里？我们已经是这里最好的医院了啊。难道需要转魔都？”

　　“先转传染病医院。”肖主任看了眼李静，沉声道。

　　李启明朝李静等人挥挥手:“你们几个都先出去，我跟肖主任先商讨一下。”

　　李静还想待着不走，却被冯勇拉着离开，赵浪眼中闪过疑惑之色，但也没有说话，跟着离开。

　　李启明看着肖主任，皱眉道:“转传染病医院？马上？”

　　“对，马上。我们这里没法治。”肖主任轻叹口气，“病情太重，至少那边治疗结核比我们专业一些，希望大一些。何况，李科，你也该明白，这病好转的希望很小，就算不死，也会致残严重。到时怕会有些麻烦。这种烫手山芋，还在先转了吧。”

　　李启明为难道:“这……我怕患者那边交待不过去啊。”

　　肖主任苦笑道:“李科，别怪我实话实说，到时要是人死了，你只怕更交待不过去，还是早些转吧。不是我推诿病人，至少，那边希望更大一些，而且，患者到了那边，要是最终不治，跟我们的关系就小了很多，患者那方也不容易再回头找我们麻烦，毕竟人不是死在我们这里。”

　　站在门外不远处的赵浪，以超卓的耳力听到了从紧闭的办公室门内传来的低语，见几人这会探讨的不是该如何尽力救治患者而是讨论如何减少自身责任，脸上不禁浮起些许不满之色，但随即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汤主任皱眉道:“李主任，肖主任，转院的事，可以马上联系，但我们是不是该先商量一下现在需要做什么处理？毕竟，这患者的病情，相应的治疗上得越早越好。”

　　肖主任闻言带着一丝不满道:“我当然知道相应的治疗越早越好，所以才提出马上转院。毕竟，治疗这一方面的疾病，传染病医院那边比我们更有经验。而我们帮忙联系转院事宜，也算是帮患者忙了，要不然，只靠他们自己过去，人家都不一定会接手让人马上住进去。汤主任，你要是觉得我这样处置不对，不妨先叫神经内科会诊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处理意见，反正我是建议马上转院。”

　　李启明隐带不满地瞥了眼汤主任，随后朝肖主任笑道:“肖主任，这一方面，你可比我们懂。马上按你的意见办。不过，你们传染科跟传染病医院肯定常有联系，不如你帮我马上联系一下转院事宜？”

　　肖主任笑着摆手:“李科，你这说的哪里的话。谁不知道你人脉广，想把人送过去，还不是一个电话的事？”

　　李启明暗骂一句老狐狸，脸上却依旧保持笑容:“我是认识那边医生，不过，想让患者马上住院，还是有难度的么，这种患者，人家也不太愿意收，得花不小人情呐。”

　　肖主任闻言暗自腹诽，你要花人情，难道我就不用？这可是你负责的患者，又不是我的，凭什么让我来背这人情？你李启明补偿我？

　　但心里虽这么想，话却不会这般出口，肖主任笑着道:“我的人脉，哪比得上你李科啊。李科，你就别谦虚了，安排住院，还不是你一个电话的事。实在不成，让人先在急诊待着，你让那边尽快收住入院，也算是尽到你的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