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班，王朝烨带着赵浪去了医院门口的咖啡馆。

　　赵浪进门看了看，见里面几乎都是一对对的男女，忍不住低声道：“王老师，咱俩这大老爷们，在这里吃不太合适吧？您看，这里几乎都是一对对的情侣。”

　　王朝烨瞪了赵浪一眼，笑骂：“臭小子，我请你吃饭，你还挑三拣四了？什么合不合适的，我觉得这里不错，告诉你，这里的西餐真的挺不错。”

　　王朝烨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趁服务员还没过来，朝赵浪低声打趣：“你要觉得人家都是情侣，看着眼红，要不，我帮你叫个科里最漂亮的小护士过来陪你？”

　　赵浪听了，也笑着回了一句：“我有了，那您怎么办？要不找护士长过来陪您？我看，护士长对您还挺不错的，人也长得挺美。”

　　“臭小子，你居然还敢编排我？”王朝烨难得老脸一红，伸手拍了赵浪脑袋一下，本想再瞎扯几句，但见服务员已经走了过来，便收了口。

　　“请问两位要点什么”服务员彬彬有礼地询问。

　　“两份菲力牛排。”王朝烨随口答了一句，又转头问赵浪，“臭小子，牛排你吃的吧？”

　　“我是啥都能吃的吃货。”赵浪笑着回答，“五分熟。”

　　“好。那一份五分熟的牛排，一份七分熟的。再来意式鲜虾浓汤，鱼子酱，深海鳕鱼，各两份，还有那个什么甜点，随便来一些。”王朝烨很是熟悉地点完了菜，根本就不看菜谱。

　　等服务员离开后，赵浪笑着打趣：“王老师，看来您对这里挺熟啊。您是不是常偷偷约美女来这啊？”

　　王朝烨瞪了赵浪一眼：“臭小子，你这思想不健康啊，谁告诉你，这里只能跟美女来了？我就不能约一大老爷们常来？”

　　赵浪看了一眼周围优雅却又有些偏暗的环境，听着飘荡的靡靡之音，忍不住笑道：“这里约一大老爷们常来，不太合适吧？”

　　王朝烨不以为然地道：“有啥不合适的？告诉你，我就跟柳一锤常来了，有什么问题？柳一锤也喜欢吃这里的西餐，这倒是我俩难得一致的爱好。”

　　“您跟柳老师常来？两个人？”赵浪装做讶然地看着王朝烨。

　　王朝烨闻言微微一愣：“怎么？”

　　“这画风不对啊。”赵浪说完，忍不住直乐。

　　王朝烨一呆之后反应过来，用力拍了下赵浪脑袋，笑骂：“臭小子，你越来越没规矩了啊？居然敢拿我开玩笑？”

　　“不敢不敢。”赵浪连连摆手，脸上的笑意却还不曾敛去。

　　“算了，不跟你小子瞎扯。”王朝烨挥挥手，随后换上一副正经的表情道，“臭小子，昨天的事，我替张斌、也替我自己谢谢你。要没你的及时出手，还真可能出大事，指不定就一条人命没了。虽然是癌症患者，但同样都是一条生命。”

　　赵浪连忙答道：“王老师，您又来。我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要没我在，张老师他也能搞定的。”

　　“张斌的水平我知道，虽然手术已经动的很不错了，但那种情况下，他也很难搞定，不然他也不会急着又跑科室找人帮忙、又第一时间打我电话了。实话说，我自己都不敢百分百保证，能一定处理的好。”王朝烨说完，忍不住盯着赵浪道，“臭小子，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你了，你说你怎么就能这么快找到了那被误断的血管的？”

　　赵浪笑了笑：“王老师，我不是已经跟您解释过了么，我啊，就是目力特别强一些，手指的触觉特别灵敏一些，所以刚好擅长在这种情况下找到那血管。”

　　王朝烨听了却仍有些狐疑：“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赵浪说完，侧头一望，口中报出一个数字，“9528。”

　　“什么？”

　　赵浪往远处一指，笑了下：“我现在看到的那名过来给我们送菜的服务员胸牌上的号码。”

　　王朝烨顺着赵浪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名女服务员此刻刚端着菜从厨房那边出来，那么远的距离，即便他尽力去看，也只能隐约看到那名服务员胸口似乎真有个胸牌，但上面究竟写着什么，却压根看不清。

　　等服务员走的近了，王朝烨这才终于看清，那小小的绿色条形胸牌上确实写着9528四个数字。

　　“你小子的目力有这么强？”王朝烨讶然。

　　“这是因为我自幼习武的原因。”赵浪笑了一下，补充道，“我的手指，能够摸出扑克牌的点数。”

　　“真的假的？”王朝烨张大了嘴，显得有些夸张，“我不信。这不是电影里的艺术手法么，或者魔术。”

　　赵浪笑笑，没有再辩解。

　　等服务员来到两人桌前，放下手中的菜，王朝烨开口问了一句：“你们这里有扑克牌么？”

　　“扑克牌？”服务员微微一愣，随后笑着摇头，“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

　　赵浪笑着道：“王老师，您需要这么急么？您真要不信，下次我有机会展示给您看吧。”

　　“好。”王朝烨乐道，“那说定了，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展示给我看。不然我真不太信。好了，咱俩吃饭吧。”

　　“王老师，您真没必要为了这么件小事特意请我吃饭的。”赵浪动起刀叉前说了一句。

　　“小事？哪能算小事啊。”王朝烨割下块牛排，边嚼边语，“这次是你救治得当，没酿成事故，所以就像是小事。但万一当时没及时止住血，那事情就大条了，患者很大可能死于手术台上。虽然要出了这种事，医院铁定会帮忙掩盖，说患者是癌症晚期，耐受不了手术而死于手术台上，但患者家属铁定不会轻易罢休。到时，家属一闹，医院根本不敢申请医疗鉴定，只能由着患者家属狮子大开口，等着赔偿了。当然，如果不鉴定，因为患者本身是癌症患者，家属最后经过医院谈判之下，可能不会要求赔很多钱，但就算只是十几万，由于这算是医疗事故，最后赔的钱，医院肯定要摊派一部分到张斌和那进修医生头上，按我们医院的规定，30%逃不了，那也好几万了。而且，不单单是钱的事，张斌铁定还会被另外处罚，停职待岗什么的，那名进修医生就直接打发回原医院了，他的前途也基本上没了。如果申请医疗鉴定的话，那更糟，医院全责，赔的钱就不是那么一点了，主刀医生受的处罚也更重。”

　　王朝烨咽下口中食物，轻叹口气：“说实话，这说起来算是医疗事故，但严格说来，也算是手术并发症。这种情况，也是写进教科书上手术并发症里的，麻醉意外、误伤周围脏器，这些都算。毕竟，人不是机器，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从医一生就不会发生任何的失误、过错，只能说是当医生的尽自己全力不去犯错、避免失误。可就算是精密的机器，都有出错的时候，又何况是人？但我们现在的医疗环境，就是要求每个医生，绝对不许犯错，做的比机器还机器。你要犯错，好，不管什么原因，铁定受罚。我这么多年医生当下来，现在是越来越感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照着以前，像是阑尾、疝气这些简单的手术，我都是敢放手让实习生去做的，但现在，我也只敢放手给你喽。”

　　赵浪连忙谢道：“谢谢王老师。能遇到您，真是我的幸运。”

　　“也是你自己争气。你小子，哪像实习生啊，我看你已经超过我手下的主治了，真不知道，你怎么能做到这样？单是天才已经不足以形容你了。话又说回来，我们当老师的不敢放手，倒霉的不只是你们实习生，还有患者。现在的实习生毕业，跟我们当初真差远了。我们当初毕业，真正当上一名医生，可是基本都能独立做简单手术了，可你看现在的实习生，哎，估计那时也只能干些杂活，撑死了当个一助。实习学不到东西，便只能以后学，培养一名合格医生的时间延长，最终受害的还是患者。”

　　赵浪有些感慨地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一点，我真是羡慕人家国外。在国外，每个医生和护士都买有保险，一旦出现事故，便由保险公司接手，不说牵扯的那些纠纷、协商的精力，便是最后赔钱，一般并不由医院和医生本人出钱，而是由承担其医疗责任险的保险公司来赔偿，更不用说是受什么医疗处罚了，除非是被判定医疗犯罪。这很大程度减轻了医生行医的负担，使得他们更敢于担当，敢于进取，敢于冒险。至于实习生，更是允许他们犯错，不会轻易因为失误而惩罚，带教上，也更有一套严格的制度。你们是来医院学习的，不是来打杂干活的。这句话，真正是被人家落到了实处，而不像我们，成天喊个口号，但其实就是个打杂。我知道，有的学生，在外科实习一个月，只会当个二助，在内科实习一个月，只会写份病史。这样的实习生，还是实习生？实习的又是什么？当然，这也有他们本身不努力的原因，但我们带教老师、带教制度、甚至整个医疗环境，就没有关系么？”

　　赵浪笑道：“王老师，我今天怎么觉得您像个大愤青啊。看什么都不满。”

　　“嗨，昨天看了部美国的医疗剧，叫什么来着？很是心有感触。再加上又恰巧出了张斌这事。所以忍不住发了牢骚。算了，不说了，影响吃饭心情。”王朝烨大手一挥，道：“吃饭吃饭。有空聊这些废话，不如省下时间好中午休息一下。”

　　赵浪笑了笑，也低头吃起牛排，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