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拿这种看怪物的眼神瞪着我。”赵浪很是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他也没想到这视频竟然把他虎口救人的经过给拍了下来，还捕捉到了他的面容。

　　“居然是你小子！你不早说！”丁主任把眼瞪得更大，“你小子胆子真大，竟还有一身的本事。居然敢虎口救人，还给你救成了？”

　　赵浪谦虚道:“其实也没什么的。我就是胆子大些，而且自小学了些武术罢了。这老虎是人工饲养的，早失了猛兽的能力，也不过是比狗厉害些而已。要是野生动物园放养的那些猛虎，我估计就不敢下去救人了，去了也是送菜。”

　　“别谦虚了。”丁主任不满瞪眼，“你做了这么大的事，刚才小高提起来时居然还一直忍着不吭声，你还想瞒着我们怎滴？把我们统统当外人？”

　　“哪有。”赵浪赶紧摇头否认，“我只是觉得这事真没什么好夸耀的。”

　　“还没什么好夸耀。我说小赵，你……”丁主任正想继续说，却被高原打断:“小赵，这么说，那在现场争分夺秒缝合了颈动脉、颈静脉破口的，也是你了？”

　　赵浪默默颔首。

　　“好家伙，你真能啊。”高原张了张嘴，随后摇头，“这事只怕我都做不到。嗯，就算勉强能做，我只怕也不敢担这个责任。”

　　丁主任闻言大感好奇:“哦？小高，说说这人颈部的伤势。”

　　“我接手手术的时候，这人左颈部一片血肉模糊，胸锁乳突肌上端完全断裂，中下部不规则撕裂，颈内、颈外动脉，颈静脉均有多处破裂，不过已经被初步缝合。不用说，是这小子的手笔。如果没这小子及时做缝合，这人根本撑不到救护车赶到，就算及时赶到了，以120医生的水平也没办法做现场缝合，依旧只能死路一条。”高原说着，重重叹了口气，“丁主任，不怕实话实说。要是在医院抢救室遇到的这种情况，我还能及时处理，但在那种环境下，缺少足够的器械与支持设备，要我那么短时间内完美缝合，我还真没有把握。而且，我也不敢啊。现在这种医疗环境，在没有足够条件下手术，成功还好，一旦失败，我真怕被人倒打一耙。”

　　丁主任转头看着赵浪，沉声道:“小赵，你当时怎么想的？你难道以前做过颈动脉的缝合？”

　　赵浪摇头:“没做过。不过，我做过其他血管的缝合。我当时也是怕的，生怕缝合失败反加重他的伤势。但转念一想，我要不做及时缝合，以那种速度的失血，他必然很快会因快速失血而死亡，就算失败也不可能再糟。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咬牙硬上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眼前死去而毫无作为，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必须去争取。因为我是医生。”

　　“好一句我是医生。”丁主任眼中亮起一道光芒，“谁还记得我们入学时曾宣誓的医学生誓言？谁还记得我们刚当上医生时的满腔热血与激情？环境冷了我们的血，时光磨灭了我们的激情，但有时候，我们还是要把这热血、这激情给重新燃起。”

　　高原与另两名医生闻言，脸上不由显出愧疚之色。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宣誓：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丁主任以低沉的声音背完了那段医学生誓言，沉默了好一会，才满是愧疚与不甘地道:“不要说你们，我也未曾做到啊。想当初，我刚穿上这身白大褂，亦是满腔热血满心自豪，一心想成为一名高尚的人，一名真正与患者性命相托的神圣医者。可是，现实又逼得我不得不渐渐低头。每每午夜梦回，我不是没有叹息过，没有后悔过，可这又能如何？曾经的誓言，我根本无法做到，现在也只能算是守着些底线罢了。小高，小陈，小苏，我不敢也不能要求你们更多，只希望你们也能守住自己的底线。有些事情，为了生活不得不做，但有些东西，坚决不能碰，有些坚持，必须坚守。有些时候，重燃一把热血，重奋一番激情。”丁主任说着，盯住赵浪，双眸炯炯发亮，“小赵，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不同。你还有热血，还有激情，而且你现在也有条件，生活的压力对你来说几乎没有，我希望，你能不忘初心。如果说，还有医生能够坚守自己曾经的誓言，我希望其中有你一个。”

　　赵浪默默无言。

　　丁主任其实是名不错的医生，医术高超，医德也不差，虽说他脾气大点，但这脾气从来都是向那些喜欢推诿患者、减少自己负担的医生和某些特殊患者发的，他尽到了自己为医者的职责。赵浪明白，丁主任说自己被现实逼得不得不低头，暗指的是什么。灰色收入，除了真正近乎高洁的医生外，也就只有自己这样的人才会不屑去拿。两者都是视这些金钱如无物，虽然原因不同。

　　赵浪在心里斟酌片刻，缓缓道:“老师，您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没有丝毫经济压力，甚至可以说，是个隐形的富豪，所以，钱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因此，我才能有信心坚守那份初心。我知道，几乎每位医生都不可避免地会有些灰色收入，我并不反对，也不会指责，毕竟，不为五斗米折腰，只怕圣人才能做到。”

　　听到赵浪口中说出灰色收入一词，在场几名医生都是脸色微变，但没人开口说什么，只是静静听着赵浪继续叙说。

　　“可是，现在我们从医，面对的困难不仅仅是经济问题，还有外部越发有些恶化的环境，还有那权势。再早十几年，不会发生邬医生这种事吧？如果那打人的没有一点来头，邬医生这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有些难以公正处理吧？让我们低头的、不能坚守初心的，除了经济原因，还有这些啊。”

　　丁主任闻言苦笑:“小赵，你想告诉我，你也怕不能坚守那份初心、那份誓言么？”

　　“誓言，我做不到，因为那誓言，有一部分是圣人的要求。我自认成不了圣人。但那份初心，我能坚守。医者仁心，医乃仁术，我师父自小这么教我的，这是我的初心。但我刚才说那些，不是想说，这些原因会动摇我的初心，我想说的是……”赵浪停顿了片刻，满脸真挚地看着众人，一字一顿道，“我想说的是，除了钱，我还有些其他的倚仗，我希望各位老师今后行医时要是不得不因权势、因其他而退让、低头，可以来找我。我希望，我能凭我的力量，帮助你们尽量坚守自己该要坚守的；我希望，我能凭我的力量，让你们能安心的真正做一名医生；我希望，我能凭我的力量，让越来越多的医生，在默默前行中看到希望。坚守初心，仅靠我一人，远远不够，我希望能靠我微薄的力量，帮助老师们也坚守初心。”

　　房间之中，一片静默。

　　“啪啪啪”丁主任忽然带头鼓掌，高原与另两名医生互视一眼，也跟着鼓起掌来。

　　“也许，各位老师这会会认为我是在说大话，胡吹牛。但我真的可以。我的师父自小告诉我，需要帮助的不只是患者，也有我们的同行。所以，他行医之时，遇到前面的医生处置不当，从来不会去指责什么，除非是为了某些见不得人的私欲恶意而为。他告诉我，没有一名真正的医者，是希望自己的患者有事的，医者本心，至少都是从为病患除痛苦而出发。我跟着他云游行医多年，看过他和很多医生打交道，与他们交流，指出他们的错误与不足，也了解隐藏在一些表象下的真相。有时候，前面的医生明明处置正确，却又因各种原因而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坚持。我师父常常因此叹息。我现在有了些能力，我希望自己能做的更多。现在的医疗环境，不仅仅需要我们只给患者看病，还需要我们之中有人能做的更多，我愿意来当这个先行者。合理的制度，良好的环境，才能帮更多医生坚守初心。”

　　“坚守初心。”丁主任脸上洋溢起一种莫名神采，忽然站起身来平伸右手，掌心向下，朝向赵浪。

　　“坚守初心。”赵浪把手按在了丁主任掌上。

　　“坚守初心。”高原也加入了进来，陈医生与苏医生稍一犹豫，跟着加入其中。

　　五人的手掌，紧紧相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