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哥又发热了。”

　　“你哥？”正在查房的李启明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说话的是自己手下的一名叫李静的规培生，长得挺清秀出挑，只是人如其名，平素少言寡语，给人以难以亲近的感觉。

　　他微微皱了皱眉，对于李静他哥，他还是了解的，那是他手下的病人，住院已经快一周了，当初是考虑大叶性肺炎住的院，只是治疗效果不太好，换了多种抗生素，依旧每天发烧，尤其是下午。

　　“几度？”

　　“39.5。”

　　“你先让护士给他塞颗消炎痛栓。等查房查到了，我再看看。”李启明挥了挥手，心中却有些尴尬，看病有时候就是怕熟人，都一个星期了，病情没有丝毫好转，换了别人他还能扯些乱七八糟的医学原理搪塞一下，而这个病人，他却不好意思随意搪塞，也无法搪塞，毕竟人家的妹妹虽然只是个规培生，但也是懂医的。

　　李静心中有些焦急，眼中略显失望，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现在只是发热而已，虽然体温有些高，但也不是急症，没到非要人家大医生放下手头工作立刻赶过去看的程度。

　　“谢谢李老师。”李静轻轻道了声谢，走了出去。

　　李启明一个个患者查下来，等来到那名患者身前时，已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怎么样？现在体温下来了么？”李启明转头询问站在一旁的李静。

　　“下来了。”李静微微颔首，“刚测过，37.5。”

　　“嗯。你知道，大叶性肺炎，有个极期，有时候体温是要一周以后才会慢慢下来。而且，有时候一开始应用的抗生素可能不敏感，调整药物又有个过程。”李启明想了下，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学医，虽然还只是规培生，但应该也懂这些。不能急。”

　　“我知道，李老师。”李静点了点头，犹豫了好一会，大着胆子道，“李老师，能不能，嗯，能不能让其他的老师也看看？”

　　李启明的脸不由地冷了下来，这是摆明了不信任自己么，而且当着旁边这些个低年资医生和实习生的面，这让自己这个当老师的面子往哪里放！

　　李静见李启明冷了脸，知道自己的要求很可能会得罪李启明，但一想到自己哥哥的病情，她却也顾不得了，正想再提一次，却发觉身旁的冯勇轻轻拉了拉自己的衣角，凑到耳边低声道：“你这个笨蛋，提这种要求不是让老师难堪么？就算真要提，你也该等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跟老师单独说。”

　　李静咬了咬红唇，却没有说话，依旧倔强地看着李启明。

　　李启明心中很是不满，但看着那张清秀的容颜上满满的忧虑，心又不由软了一下，低声道：“这样吧，既然你有这个要求，待会我让石主任帮忙看看。”

　　说完，李启明不再查看这名患者，转身走下下一床。

　　冯勇瞪了李静一眼，压低声音道：“笨蛋，你还不赶紧跟李老师道歉？你还要在科里规培，不怕惹恼了他，以后给你穿小鞋么？”

　　李静轻叹口气：“为了我哥，我也顾不得了。我这会也算是理解那些患者家属了。像我都这样，那些不懂医的家属，看着自己的亲人天天发热，又该是这样的心情。”

　　“算了，当我没说。”冯勇白了李静一眼，“先跟着老师查房吧，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别被人抓到小辫子。”

　　等所有患者查完，已是接近下午下班时间，李启明交代下面的医生、实习生处理好自己各自的事情，便准备转身走出办公室。

　　李静看李启明像是忘记了答应自己的事情，连忙赶了上去：“李老师，我哥……”

　　“哦。我急着回科教科处理事情，倒是忘了这事。”李启明稍稍解释了一下，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雯姐，我这有个患者，你有没有空过来一趟帮我看下。肺炎，一周体温没退，家属有些急了。嗯，家属是我手下的一名规培生，好，我让她等你。”

　　收了电话，李启明看了李静一眼，冷冷道：“石主任马上过来，你在这里等她，待会你向她详细交代一下病情。我先走了，科教科那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处理。”说完，也不等李静回话，李启明自顾自走了。

　　“看吧，你得罪了李老师。”冯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李静的身旁，轻轻捅了捅她的腰身，“就是肺炎么，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最多就是再换换药而已，就算你让石老师看了，也一样。你这是白得罪李老师了。”

　　“就是，李静，你怎么这么笨。”旁边一名戴着眼镜的矮胖男生凑了上来，又装出一副仗义状，“不过，你放心，要是以后李老师给你穿小鞋，让你多干活，我会帮你做的。”

　　“死胖子，你滚远点。”冯勇毫不客气地朝男生瞪了一眼，挥手把他赶开。

　　几分钟后，石雯缓步走进了病区办公室，扫了里面众人一眼，开口道：“你们谁是李启明老师组的？哪个患者要我看？”

　　“石老师，我是。”李静快步迎了上去，“石老师，那个患者是我哥。”

　　石雯略有深意地打量了李静一眼，点点头：“拿上查房平板，带我去病房。”

　　站在患者床头，石雯仔细询问完病史，又拿过平板查看了检查资料，做过体格检查，指着平板上的肺CT图片道：“肺炎没错啊。你们用的什么抗生素？”

　　“先用了头孢替安和阿奇霉素，因为体温一直不退，现在换了泰能和万古，第三天了。”

　　“你们这是几乎已经把所有细菌都覆盖进去了啊。”石雯轻轻摇了摇头，笑了一下，“照道理来说，应该有效才对。再要换，我也换不出了。嗯，就这样用着再看看吧，回头我跟你们李老师再商议一下。”

　　李静眼中略显失望，但依旧谢道：“谢谢石老师。”

　　石雯伸手拍拍李静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道：“同学，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你也要理解你们李老师。就算你觉得他可能工作太忙，看病时有些疏忽，但也不应该这么明着提出这种要求。你可以私下找我，或者其他老师。你们李老师身兼两职，工作确实是忙了一点。不过，对于你哥，我觉得他处置没有任何问题，你呀，太急了。”

　　“我知道我错了。”李静虽心有不甘，却依旧点头承认自己的错误。

　　“好了，治疗上我再跟你们李老师商议一下。”石雯说完，转身走出了病房，掏出手机拨通了李启明的电话。

　　“明爷，还在忙吧？你看你，你明爷看的病人，哪需要我来指点。不过，这个病人，倒也真是有些奇怪，照道理来说，都用了泰能和万古了，怎会一点变化都没有。我哪给的出什么建议哦，要不这样，如果明天还是这样的话，试试同时上抗真菌的药物？也许患者合并了严重的真菌感染？”

　　又同李启明交谈了几句，石雯收了电话。

　　说心底话，石雯其实是有些看不起李启明的，业务水平实在不怎么样，靠着关系挤下了几名业务与资历都在其之上的医生，评上了呼吸科副主任医师，而且同时兼职科教科科长，可比科里任何人爬的都快，看看自己，虽然使出了全身的劲，快年近五十，也不过是个代理科主任，要等转正，还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正牌科主任可没比自己老多少。这年头，当医生远不只是靠水平啊。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这名患者来说，倒真不能说李启明有哪里处置的不当，最多也就是滥用抗生素吧。换了自己，前面的药物无效，会不会马上换泰能和万古这样的杀手锏？还真不

　　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