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说完这话望着南怀珂,等了半晌见她没有回应便又加上一句:“那是我妹妹青儿,穆青。”
南怀珂“嗯”一声,靠在门框上等他接着往下说。少年见她不说话,果然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出来。
穆白和穆青乃是一对嫡亲的兄妹,二人出生一般,父亲是私塾里的先生,家里有两亩水田。虽是小家小户,但衣食无忧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直到有一天家里着了场大火,父亲被烧死在屋里,母亲烧成重伤。最后兄妹两将家里的水田卖了换来银子,可惜还是没有救活母亲。
无依无靠的两人去邻村投靠舅舅,哪知那舅舅舅母却是狠心的人,暗地里和戏班说好,将兄妹两个全都卖到了戏班。
那时妹妹五岁他七岁,班主见穆青还小就先养在戏班子里打杂,穆白便开始学起唱腔功夫跑龙套。穆白虽然不愿意流落戏班但也无可奈何,至少这是吃饭的手艺,还能养活妹妹。
可是去年底,班主却要逼着穆青也学戏上台。
“我如何都好,可是青儿不能和我一样做下九流。我想她将来有个好归宿,一旦登台唱戏,她这辈子就是永远被人看不起的了。”
清清白白的姑娘,一旦登台唱戏就算没做过什么,也不会再有人拿她当正经人看。
穆白接着说:“所以我就带着她从戏班逃走,一路流落到京城。本来想凭身上学的功夫卖艺赚钱,可是青儿突然病了,所以……所以……”
“明白了。”南怀珂问:“你今年几岁?”
“十三。”
南怀珂笑着说:“这么小的年纪以后打算怎么办呢?就算穆青身子好了,你卖艺的那点钱也只勉强不会饿着自己。你想她有个好归宿,可你拿什么给她置办嫁妆?她生得这样漂亮,外面街头巷尾鱼龙混杂,你真的能一刻也不松懈护她周全?”
“我拼一死也会保护好青儿。”
“有心却未必有力,你自己应该很明白这一点。”
穆白的拳头重新握紧。面前这人说的是对的,只这一次风寒差点就要了青儿的命,往后四五年、五六年,妹妹真能平安长大?
“而且……”南怀珂唇畔微微勾起道:“给你妹妹求医问药,欠下这笔帐你要怎么还清给我?给穆青看病的可是宫中的王太医。”
穆白吃惊地看着她,双唇抿得死死。
索性南怀珂今天心情好,不想再戏弄他,因此笑道:“你放心,我本就不指望你还,何况这也不是什么恩情。你为大齐受了渤海国使臣欺凌,我所做的不过是补偿万一。去照顾你妹妹吧,想住多久住多久。”
穆白愣愣得杵在原地瞪着南怀珂,南怀珂见他眼神倔强饶是有趣,不免多回敬了一会儿,直到他低下头为止,这才自己淡淡一笑回了屋子。
穆白还在想着什么,听到一声轻微的“哥哥”,知道妹妹醒了连忙回屋去照看。
到了快晚饭的时候知夏正教南怀珂针法,外头小牟进来说陈峰带着南崇礼回来了。南怀珂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往门口去,还未见着人就听见一声高似一声的“姐姐”。
“崇礼。”她也笑了起来。
南崇礼三步两步跨上台阶就去拉着姐姐的手,翠浓在一旁喊:“少爷慢点,当心台阶。”
崇礼朝她嬉皮笑脸挤挤眼睛又问:“姐姐们想我没有?”
知夏走上前来骂道:“你这皮猴不在我就是阿弥陀佛,谁要想你啊。”
“哼,”崇礼嗲声嗲气道:“那我带的芙蓉卷不给你吃了。”
知夏一听朝着陈峰说:“峰少爷给他在外头用点心啦?这可不行的,一会儿这小皮猴就吃不下饭了。”
“只吃了一点,大多都包起带回来了。”陈峰说着跨步上来,翠浓脸一红赶忙低头让到一旁,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了一声安。
“那就传饭罢。”知夏道。
翠浓带着崇礼去更衣洗手,小蝉去通知摆饭,知夏问陈峰道:“峰少爷留下来用饭吗?”
南怀珂站在一旁打量他的神色就知道是要拒绝,于是轻哼一声说:“哥哥回去也是没饭吃的,今天下午你院里打发人来说灶台坏了,正和厨娘商量要借我们的厨房一用。厨娘自己也要用灶台,所以并没空借他们。”
陈峰惊讶地问:“灶台怎么会坏?谁来问的?”
知夏说:“是隋晓姑娘来说的,具体怎么样的我们也不清楚。”
这是实话,没耍任何心眼,就是隋晓巴巴儿的过来问起能不能让陈峰留在这里吃饭,他们那边正一筹莫展。
隋晓倒也是个识大体的人,眼瞅着这两个倔脾气的人昨天又有些不愉快了,为了国公府着想,怎么也得哄得他们一团和气才好。
说着话时,外头小牟和小张已经抬了一桌吃食过来,将盛着菜的碗碟一一摆在桌上。
熬的浓浓的鱼头豆腐汤,一碗肉末酿虾仁丁蒸鸡蛋羹,酱红的葱烧牛柳,蟹粉狮子头,一盘青翠的香菇扒菜心,红豆绿豆糯米糕。
南怀珂并没有让人格外添菜,此刻已经自顾自坐下说:“给峰少爷去添一副碗筷。”并没有给他拒绝的契机。随后也不等崇礼,也不管陈峰,就自己先夹了一筷子吃起来。
小蝉又放了一副碗筷在桌上,崇礼也已经换了衣服跑进来。
看见姐姐开吃,他自己爬上凳子抓着勺子要勺蛋羹,眼见着袖子都快泡进汤汁里,翠浓赶紧上去接过他手中的碗替他仔细勺菜。
陈峰还能怎么说呢,碗筷都放在面前了,这边姐弟两也都吃开了,再要拂袖离开未免太不知好歹。他便只好坐下,意思意思吃一些。
一场饭下来,二人昨日郁结的心结也已经烟消云散。
吃过晚饭要走,南怀珂笑着说:“不急,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陈峰不免道:“原来吃了你的饭是要还你的情的。”
南怀珂听他说笑,不禁低头嗤笑一声,又摆摆手示意其他人都退出去。等知夏最后一个出去带上了门,她才侧头对陈峰说:“我想请你查一个人。”
“查谁?”听她压低声音说了个名字,陈峰微微扬眉:“他?你想查什么?”
“查他不可告人的一切。我知道你办得到,也知道他并不是外人眼中的正人君子,你在这里这么久,我想也是有一些察觉的。”
陈峰脸上划过一丝冷笑,他当然知道那人不是正人君子:“你想毁了他?”
南怀珂轻轻哂笑一声说:“轻易毁了他未免也太无趣,看他恐惧我才觉得更加高兴。”
“好,给我点时间。”陈峰爽快应下。
她对他笑笑,知道他不会让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