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坐在了附近的茶楼,傅钰与熙和,于一飞围坐在一边,神情倒是自然了许多。采云,青玉,流霜,景容,景峰站在一边。
于一飞颇有兴趣的看着那个进门开始就坐在一边的白衣少年郎,手里拿着一个杯子,坐靠在窗下的长塌上,一只脚踩在踏上,一只脚随意的放下,手里的杯子晃了几下,喝了一口,“怎么是茶,这种久别重逢,劫后余生的时刻,不是应该喝杯酒,庆贺庆贺的吗?”
于一飞的眼睛忍不住亮了一下,这个提议很合自己的心意,要不是他可能是子绪的情敌,自己一定会与他交个朋友。
“不然去酒楼吧,这里的太白楼就很不错,眼看着就是晚膳了,不如,请我吃个饭,大家一起吃个饭,喝个酒。”白衣少年郎走到了熙和的面前,亮着眼睛说道,“顺便联络一下感情。”
熙和的面纱已经取下了,瞪着他,“你还真是顺便啊。”
“唉,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老的快,你说你这么一个美貌小娘子,要是老了的话,多可惜啊,来,给爷笑一个。”说着话,他就要上去去摸熙和的下巴,采云忍不住张大嘴,在右相面前调戏公主,果然很有胆识。
眼看手指就要碰到了熙和的下巴,一只手突然出现,拦住了他的手,不动声色的将他的按在桌子上,“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
“好说,好说,在下人称小飞龙。”他正说得有劲就见熙和看了过来,嘴角一弯,“是吗?我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
“好嘛,好嘛,不要生气,我是玉阳。”玉阳对着傅钰说道,傅钰一愣,玉阳,莫非是那个玉阳?
“原来是玉阳郡主?”傅钰试探的说着。
玉阳眼睛一亮,“哎呦,不错,就是我,你看的出来的?”
熙和忍无可忍的道,“你看看你,这是什么德行,这么多年的女则,女训都学到哪里去了。”
玉阳下意识的挺胸收腹,坐好身子,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样,“吓死我了,还以为我娘起死回生了。”
熙和听得她这样说,却是心里一酸,再也做不出严肃的样子,慢慢的变得哀伤了起来。
玉阳一笑,倒是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要这样啊,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人啊,一无所有之后,就会发现,活着就好了,其他的还管他这么多做什么?自己痛快不就得了?”
熙和忍不住哀伤,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玉阳坐到了她的身边,“好了,不要难过了,我回来,不就行了?”
熙和看着她,“是啊,回来就好,等一下,你进宫见过皇上了吗?”
玉阳摇头,“还没有呢?不过,我递了折子了,明天再进宫。”
“大军呢?”熙和看着她,见她一脸心虚的模样,咬牙道,“你该不会是自己先回来的吧?”
玉阳挠头,“嗨,不过就是早了几日而已。”
“你简直好大的胆子,你不和大军一起回来,而是一个人先回来,要是被有心人在皇上面前告你一告,你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你到底都是在想什么?”熙和有些着急。
玉阳见她急了,才道,“我这不是递了折子了嘛?再说了,最近皇上忙的不得了,哪里有功夫管这么一点小事。”
熙和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玉阳摸了摸下巴,“这个,山人自有妙计。”
“你在朝中安排人了?”熙和直接说道,玉阳急了,“你......”玉阳看着傅钰,这里还有右相在呢?怎么就说出来了?
傅钰一笑,温和的替玉阳倒了一杯茶,“无妨,在下什么也听不见。”
“恩恩,我也听不见,”杨雪心连忙附和着,这个原来是女子,好潇洒的样子啊。
玉阳看着杨雪心,“哟,这是谁?哪里来的小丫头。”
“我叫杨雪心,这位姐姐,你好厉害啊。”杨雪心凑上前。
“好说,好说。”玉阳吊儿郎当的说着,见熙和看了过来,才稍稍收敛了一番。
熙和忍不住叹气。
傅钰忍不住笑,不要看熙和这样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但是却是骨子里透出一股子的亲昵,可见,与这个玉阳交情匪浅。
“既然故人归来,就好好的聊一聊。”傅钰朝着熙和道,“一会儿去太白楼吧,最近刚来了一批羊肉,很是不错。”
“对。”于一飞点头,“还有上好的女儿红,这位,郡主,可以尝一尝。”子绪要讨好公主的好友,自己自然是要出力的,这酒钱,就去右相府算吧。
“女儿红,不错,不错。”玉阳笑得开怀,一小子就与于一飞很是相投。
“我还有事,先走了。”傅钰看着熙和,其实方才就要回去了,只是听说前面有马车受惊了,见正好是月然去的方向,有些不放心,就过来看看,结果,竟然真的是月然的马车,景峰上前的时候,已经慢了一步,就看见一个白衣少年郎救了她,言语亲密的样子,一开始,的确是有些不悦的,可是,慢慢的,却有些不对了。
瞧着他的样子,似乎是个风流少年,但是,神情坦荡,丝毫没有猥琐之感,而且,与月然,与采云等人都是十分想熟悉的样子,而且,看着他们的动作也是十分自然的,没有丝毫暧昧,心中就已经有些怀疑,只是,这玉阳郡主实在是过于坦荡了,一个女子,却像个男子一般,实在叫人难以将她与当初那个艳绝天下的玉阳郡主联系在一起。
如今知道了真相,傅钰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关心则乱了。
“好,”熙和点头。
一边的于一飞也说道,“那我也先走了,”对着熙和,玉阳一摆手,“在下在太白楼恭候大驾。”
“有劳了,”熙和对着于一飞轻轻颔首,见他一直看着杨雪心,想了想,便道,“雪心。”
“怎么了?”杨雪心看着熙和。
熙和道,“你不是说,今日一定要回去用膳吗?时候也不早了,不如你就先回去吧,正好,让于公子送你回去,我也放心些。”
“我不用他送,我又不是不认路。”杨雪心直接就拒绝了。
于一飞本来还在感动熙和公主的体贴,比起那个就知道说风凉话的傅钰好多了,可是,还没有等他感慨完,就被杨雪心的话给噎住了,这个笨丫头,蠢死了。
“你以为我愿意啊,你个笨丫头,爷才不要送你。”于一飞也气恼的说着。
杨雪心看着于一飞嫌弃的样子,不高兴了,“你才笨丫头,不想送是不是,我就要你送,哼。”
杨雪心气鼓鼓的转脸,却没有看见于一飞笑得得意的样子,熙和摇头,真是个傻丫头。
“公主姐姐,我走了。”杨雪心倒是真的该走了,今日晚上确实有事,舅母千叮咛万嘱咐的让自己回去用膳,确实不能再耽搁了。
“走了。”傅钰看着熙和,然后对着玉阳一笑,“郡主,在下告辞。”
“慢走。”玉阳若有所思的看着傅钰,心不在焉的说道。
傅钰一笑,便与于一飞,杨雪心走了。
景容,景峰自是跟在后面的。
等他们都走了,这屋子里便只剩下她们几个人了。
玉阳想了想走了的傅钰,又看了看熙和,一拍手,“熙和,你真的养了面首了,”玉阳回忆了一下傅钰的模样,“不错,眼光甚好。”
熙和正端着杯子,闻言气恼的将杯子放下,“胡说什么呢你?”
玉阳看着她,一脸无辜,“不然,你算是红杏出墙?这倒是也不错,叶扬知道了,想必这脸就要更长了,哈哈。”
熙和被玉阳气笑了,见她提起叶扬,才说道,“我与他已经和离了,没有什么关系了,你不要再多生事端了?”
“你说什么?和离。”玉阳一愣,“可你们是先帝赐婚,怎么随随便便的就和离了。”
熙和垂眼,“是奉旨和离。”
“奉旨,皇上的旨意?”玉阳看着她,“叶扬就没什么说的?”
青玉插嘴,“他有什么好说的,他已经扶了那个妾室为正室了”
“青玉。”熙和呵斥道。
青玉捂着嘴,不说话了。
玉阳看着熙和,“她说的可是真的,叶扬他当真将沈云思扶正了?”
“既然我已经与他和离了,那么,他这样做,也无可厚非。”熙和倒是不在意的模样。
玉阳仔细的看着她,“你可不要诓我,若是心里不痛快,便与我说,虽然不能叫叶扬回心转意,但是,打他一顿,还是绰绰有余的。”
熙和无奈一笑,“你呀,这么多年了,就这点没变。”
玉阳不解,“我觉得一直都没变啊,小环都说了,我的模样几乎未变呢?”小环是玉阳的婢女,原来还有一个小翠,可是,几年的时候,小翠为了救玉阳,已经不在了。
“还未变,要不是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险些认不出你,从前你虽然也会做男子装扮,但是,还是可以看出女娇娥的模样,可是现在呢?浑身看不出丝毫女子气息,就你方才的举动,简直就是一个浪荡公子哥。”
玉阳倒是不在意,“这不是习惯了吗?军队都是男人,最初的那一年,我根本受不了,后来,倒是也习惯了,再说了,我总不能穿着华丽的衣服去打仗吧,没事,这种东西倒是越来越熟练的,再说了,我倒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从前的时候,我身子不好,父亲就让我学功夫,好让我强身健体,后来,我的身子倒是真的好了许多,可是,我的母亲却觉得一个女子,整日里打打杀杀的不成体统,就不许我再学了,让我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像个大家闺秀一样,可是,我哪里坐得住,母亲身子不好,父亲就不许我气她,为了他们,我只好学习琴棋书画,不过,反而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母亲气恼之下,便将我送到了熙城,希望祖母可以将我教成一个淑女,后来的时候,我倒是的确有几分淑女模样了,母亲也很高兴,总是想着要与我说个人家,可是,一夕之间去,却什么也没有了。”说道最后,玉阳忍不住叹气,眼眶有几分红了。
熙和忍不住落泪,玉阳看着她,“你怎么哭了,我还没有哭呢?”
熙和瞧着她,“是,你没哭,可是,”你的心在疼,很疼很疼的那种。
玉阳被熙和看得有几分不自在,“其实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了,那个时候,我根本接受不了父亲,母亲,弟弟,妹妹都不在了的事实,我总是想着,是不是我在做一个噩梦,醒来之后,他们其实都还在,用了很多年,我才渐渐的接受了这个事实。”玉阳朝着熙和笑了笑,“那个时候,我不是总说要当一个侠女,仗剑走天下的吗?可是,真的等我杀了一个人后,我才知道,原来,杀人是这样简单的时候,我才知道,杀人的时候,若是不小心,那个人会疼上许久才会死去,现在想想,当侠女有什么好,要是可以,我宁愿乖乖的做我的假淑女,与母亲逗逗嘴,与你们一起自在的享受生活,这样不是很好嘛?”
熙和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没事了,都过去了,你已经回来了,我们还是可以向以前一般的。”
玉阳抬起头,将眼泪倒了回去,然后看着熙和,“回不去的,月然,其实你我都知道,根本就回不去的,时间回不去,心态也回不去了。”
熙和默默不语,是啊,都回不去了。
“看我都在说什么,虽然回不去了,可是,我相信未来会更好的。”玉阳甩了甩头,“不说这些丧气话了。”
熙和点头,掩去眼角一颗泪珠,“好,不说了,过去的都不说了。”
玉阳呼了一口气,稍稍的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看着熙和,“对了,我还未问你,方才的右相,与你?”
熙和微微红了脸,玉阳看着她,惊讶的说道,“方才我就觉得不大对劲,现在看来,倒是真的了,你与他,莫非是两情相悦?”
熙和点头,“恩,是的。”
玉阳忍不住一笑,“这倒是好,这右相瞧着,可比叶扬好上许多了。”
熙和却是叹气,“但是,也比叶扬难上许多了,皇上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玉阳倒是不在意,“这与他何干,”顿了顿,“这样的多管闲事。”
“你这话要是被御史听见了,可要弹劾你个大不敬之罪。”熙和看着她,“你呀,这张嘴可要小心些,如今不必边疆,你一定要小心言辞,还有,皇上可比先帝,可是要多疑许多,你可不要犯糊涂。”
玉阳点头,“你放心,这个我心中有数,你看,这不是一胜,我便回来了吗?边疆已经做了防备,我预备在熙城多留一段时候。”
熙和点头,“这也好,皇上若是没有发话,你就先安心待着。”
玉阳看着她,“瞧你这样子,这熙城可真不是人待的。”
熙和无奈,“这又有什么法子,人只要活着,便会有许多的身不由己,你是,我也是。”
“是啊,身不由己啊。”玉阳喟叹一声,两个人相视一望,都笑了出来。
虽然许久未见,脾气个性都变了许多,但是,只要我是月然,你是玉阳,那么,便是什么都不要紧的。
......
“想当初,我也是熙城一枝花,结果,到了边疆,哎呦我去,居然没一个人看得上我,说我细皮嫩肉,说我胸无二两,呵呵,一个一个的,都将我当做一个花瓶,”玉阳手里抱着酒壶,醉的一塌糊涂,熙和坐在一边,静静的听着她说话,手里拿着一个杯子,却是不喝。
“还想要娶我,让我给他们当暖床丫头。”玉阳看着熙和,笑得一脸心酸,熙和看了看地上放着的十几个酒坛子,无奈极了,早知道就不信她的了,什么我在边疆酒量练得极好,一点点酒根本就醉不了,现在呢?一个大酒鬼。
“玉阳,不要喝了,你醉了。”熙和忍不住说道,伸手要替她拿掉手里的酒壶。
玉阳却是灵活的一个转身,“呵呵,抓不到。”
一边的流霜试探着,“规划组,不如奴婢来吧。”
熙和挥手,“罢了,她愿意说就让她说,愿意喝就让她喝吧。”
“这就对了。”玉阳凑上来,“月然,你不要觉得我受了什么苦,我根本就不苦,他们不是要占我便宜吗?不是看不起我吗?嘿嘿,揍他们一顿就好了,将他们揍得连娘都不认得,就好了。”
熙和忍不住笑了,玉阳这个模样,倒是和当初偷偷将夫子的书扔掉的时候一样,一肚子的坏水。
“真的,你不要不信,我的功夫可好了?”玉阳站了起来,将酒壶一扔,突然眼神凌厉了起来,一掌劈了过去,
“砰——”的一声,酒壶碎成两半,落在地上。
玉阳一个人在屋子里耍了起来,一招一式的带着掌风,熙和看着她,和从前不一样了,以前的时候,她的功夫里带着女子的矫揉造作,可是现在,就算熙和不动功夫,也看得出,她的功夫里带着杀气,嘴唇微张,“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霸气的诗词,心酸的语调,配上她现在一身利落的功夫,平添几分忧伤。熙和记得这是前武安王最喜欢的诗词,那个时候玉阳总是说,这词说的没意思,不知道为何父亲总是这样的欢喜,可是,玉阳现在的你,是不是已经明白了呢?
熙和站了起来,走到一边的矮桌上,上面放着一张琴,估计是供一些歌姬所用,熙和上前,伸手调了调琴音,然后,动了动手指,一串琴音从指间流出,高山流水,玉珠落盘。
玉阳微微一愣,随即动作更加快了起来,一脚踢在桌子上,桌子往里面移了一些,空出了一大块的地方,玉阳几个翻身,在空中一转,落在了地上,手上的东西,应和着琴声,口中接着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生”字落下,玉阳盘腿而坐,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一个酒壶,微微高举起酒壶,然后酒水落下,玉阳张开嘴,喝了一口,用袖子一抹,酒壶一扔,大声道,“好酒。”目光清明,哪里还有半分的酒气。
“喝了这许多年的酒,就算这一次,最是痛快。”玉阳看着熙和,没有起来,而是坐在地上。
熙和将手搭在琴弦上,一笑,“是啊,我现在的确是相信你,是不会醉了的。”
玉阳抬了抬酒坛子,“月然,好久不见。”
熙和瞧着她,一笑,“玉阳,好久不见。”
回去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熙和的琴音,让许多人如痴如醉的,还以为是颜遥姑娘,都想一睹风采,纷纷堵在楼梯口,不让行了,太白楼的掌柜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熙和她们送出去,这可是东家的贵客,要是伤着了,自己就死定了。
有惊无险,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