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二楼包间,熙和安静坐着,手里端着杯子,听得台下的说书,那说书先生讲的是白虎报恩记,这一张嘴,抑扬顿挫的,引得满堂叫好。
玉阳坐在熙和的左手边,杨雪心坐在右手边,采云与流霜站在熙和的身后。
熙和将杯盖打开,轻轻的吹了吹,然后看着杨雪心,“倒是许久不见你了,在做些什么呢?”傅钰一走已经是一个多月了,虽然每每有书信过来,但是,到底比不得他人在自己的面前,可以说话,谈心。
杨雪心有些心虚,“有吗?”
“自然是有了,”玉阳端起了杯子,“说说吧,这几日怎么没有来啊?”
“没有,就是有些私事。”杨雪心说的那叫一个吞吞吐吐的,玉阳噗嗤一笑,“私事,我看是相亲吧。”
“玉阳姐姐。”杨雪心惊呼,一小子就变得通红,一看就知道这是事实了。
“相亲。”熙和有些错愕,“你与于一飞不是已经两情相悦了吗?”
杨雪心脸红不已,“不是啦,公主姐姐,你不要听玉阳姐姐胡说八道,什么相亲,那是我舅母家的表兄,上京赴考的。”
“表兄,表妹在一起,不是亲上加亲了嘛?”玉阳逗她,杨雪心又羞又恼,还说不过玉阳,急的不行。
熙和却是听明白了,将杯子一放,慢条斯理的说道,“玉阳这样了解,想必这些日子,见的表兄不少嘛?”
杨雪心一拍手,“对,没错,玉阳姐姐才是亲上加亲。”
玉阳讪讪喝茶,“你们这些人,没意思,一点玩笑都开不得。”
熙和看向杨雪心,“玉阳说得也并非毫无道理,你是觉得无妨,只怕你舅母她们还存了什么心思,”顿了顿,“你与于一飞,如何了?”
杨雪心道,“他待我倒是极好,也说了,过段日子,就会上门提亲的。”
“是吗?”玉阳道,“这是好事啊。”
杨雪心却是没有这样开心,“什么好事?也不知道舅母她们会不会同意。”杨雪心长叹一口气,“从前我只担心他们同意了,如今却是担心她们不同意,真是发愁啊。”
“你愁什么,这分明是该于一飞发愁的事情。”玉阳笑着道,“怎么,恨嫁了?”
杨雪心撇嘴,“才没有呢?”
“不必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家人都是疼惜你的,必定是会以你的意愿为主的。”熙和拿了盖子,轻轻的敲了敲杯子,杯子发出清脆的声响,熙和慢慢的合上盖子。
“行了,听书吧。”玉阳点了点杨雪心的头,杨雪心耸了耸肩膀,视线转到了说书先生身上,不再说了。
熙和看向玉阳,“玉阳。”
玉阳回过头,“怎么了?这样一脸严肃的样子?”
“西北可有什么消息传来。”熙和看着她。
玉阳收敛了几分笑意,“有倒是有,不过都是密折子,直接送到了皇上的面前,谁也不得过问,不过,倒是有些传言,但是,你也是知道的,传言不可信啊。”
“是啊,传言不可信,可是,终究是无风不起浪啊。”熙和心事重重的。
玉阳忍不住道,“你在担心什么?还是说,”玉阳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右相给你的信里,写了什么?”
熙和摇摇头,声音也轻了一些,“没有,他一贯是报喜不报忧的,可是,若是真的无事,他也不至于特意写上一句,所以,我想,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玉阳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朝中目前有这样的几个说法,一个是说,西北叛乱根本早就平息了。”
“早就平息了?”熙和惊讶,玉阳点头,“是的,这个是那些从西北回来的将领,无意间露口的,可是,就那样一次,后来,他就再也没有承认过了。”
“还有其他说法呢?”熙和问道,玉阳道,“还有一说,当初赈灾款一开始并没有被贪污的这样严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从七分变成了十分,这才大乱了。至于最后的一个说法,那些暴动的老百姓,根本就不是普通的老百姓,都是兵。”
“兵?”熙和忍不住惊呼,挡住自己的嘴巴,“可确定?”
玉阳摇摇头,“都是传言,不过目前为止,传的比较严重就是,叛乱停过,可是,不知为何,突然一发不可收拾了。”
熙和沉默着,心里却是隐隐闪过不安。
“还记得那个赵勇吗?”玉阳说道,“赵家一门满门抄斩,荣贵嫔被打入冷宫,当夜自尽了。”说道后面,玉阳也有些唏嘘,“一夜之间,就变了。”
“罪名是?”熙和记得之前是有几户人家,被押上了刑场,这里还有赵家吗?
“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玉阳嗤笑一声,“几户人家都是这样的罪名,虽然罪证属实,不过,都是借口。”
“谋反这样的罪名,皇上居然不敢用吗?”熙和一笑,却是嘲弄更多些。
“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知道,贪污的人有多少吗?要是一一责罚,大半个朝廷都要去法场排队,承帝根本就不敢。”玉阳有些失望,“想想我们在外打战,每天都要担心,不知能不能看见明日的太阳,而他们,却是拿着我们拼死换来的安稳,在这里鱼肉百姓。”
“算了,总是有这样的害群之马的。”熙和安慰着,“你何必为了他们气坏了身子。”
玉阳摇头,“唉,不说了,一说就生气,我还是喜欢去我的战场,这里,太憋屈了。”
熙和看着她,叹气,只怕皇上再也不会让你回去了。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
.....
“这说书先生真有意思啊。”杨雪心走在路上还在回味,玉阳与熙和走在后面,熙和蒙着面纱,只看得见眉眼弯弯,可见是在笑着的。
“恩。”玉阳敷衍着,打了哈欠。
“这才早上,你怎么就这样一脸倦容。”熙和站在她的边上,忍不住问道,玉阳摇头,语气十分的无奈,“嗨,昨夜睡得有些晚了。”
“睡得有些晚了,你昨夜做什么去了?”熙和好奇的问道,“这样的迟。”
“我昨夜得了一批好酒,一时没有忍住,就喝了。”玉阳一脸的懊恼,“只可惜昨夜喝的太多了,没有将剩下的藏好了,今日一早被奶娘发现,全部都给没收了,可惜了。”
看着玉阳懊悔不已的样子,还以为是损失了什么不得的东西呢?熙和笑着摇头,“你呀?”
玉阳无比潇洒的甩了一下袖子,大步朝前走去,“你们是不会懂我的忧愁的。”
熙和与杨雪心在后面偷笑。
玉阳撇嘴,哼,目光落在两侧的道路上,午膳去哪里呢?玉阳一家一家的搜罗着,走了两步,却是愣住了,前面糕点铺前,一男一女十分亲密的样子,女子侧着身子,看不清样子,此时,男子正拿着一块糕点,送到了女子的唇边,脸上是温和的笑意,那张脸,玉阳如何不记得。
叶扬?
熙和也走到了玉阳的身后,见她望着前面,不由好奇的看了一眼,一眼就看见了叶扬与一个女子,很是亲密的模样。看着背影,并不是沈云思啊。
“怎么了?”杨雪心并不认得叶扬,所以,不解的问道,“你们看什么啊?”
“那个是沈云思吗?”玉阳有些迟疑的问道,这个人怎么这样眼熟啊。
“不是。”熙和摇头,然后看着杨雪心道,“没事,就是一个认识的人。”
“哦,那要去打招呼吗?”杨雪心问道。
“渣男而已,打什么招呼,不揍他不错了。”玉阳没有好气的说道,“我们走。”
熙和无奈,看玉阳的样子,还以为叶扬是她的前夫了。
玉阳推着杨雪心与熙和,因为还是一身男装,倒是记得不在人前亲密了,而是尾随其后,几个人走了另外的一条路,玉阳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正好瞧见了那女子的样子,玉阳微微一愣,脸色很快的就沉了下来,叶扬。
熙和回头瞧了一眼,“怎么了,突然就这样一脸的阴沉?”
玉阳回过神,挡住了熙和的视线,“没有啊,我们走吧。”
“恩。”熙和应了一声。
几个人很快的就走远了。
“不用买这样多,我也吃不掉啊。”如夕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叶扬手里的糕点。
叶扬一笑,“无妨的,我们走吧。”
“恩。”如夕走了两步,然后说道,“去买点菜吧,你今天要留下吃饭吗?”
叶扬迟疑了一下子,如夕连忙道,“没事的,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叶扬握住如夕的手,“对不起,本该给你名分的,可是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如夕摇摇头,“无妨,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再说了,我爹爹去世,我也该为他守孝一年才是,就算你真的要给我名分,我也是不能答应的。”
“熙儿。”叶扬感动的握住了她的手,“等爹爹回来,我就禀告爹爹,迎你入府。”
“恩。”如夕害羞的低下了头,叶扬看着她,只觉得心里一阵满足。
是夜,熙和坐在桌边,看着烛火发呆。
采云走了过来,“公主,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
熙和叹气,“你先去睡吧,我再坐一会儿。”
采云道,“那奴婢陪着公主吧。”
“随你。”熙和也无所谓。
采云想了想,从一边的茶壶里倒了一杯茶,“公主,喝杯茶吧。”
熙和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入喉清甜,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舒适之感,熙和又喝了几口,然后看着杯子道,“这是什么茶?”
“这是安神茶。”采云又替熙和续了一杯,“公主这几日,日日睡不安稳,奴婢特意准备的。”
熙和接过杯子,倒是没有喝,只是看着采云,“你费心了。”
采云拿着茶壶,“公主,你可是在担心右相的安危。”
熙和将杯子,没有吭声。
采云走到熙和的身后,将茶壶放下,替她揉着肩膀,“公主实在担心什么呢?右相不是写了信过来吗?”
熙和点头,“是啊,他写了信。”傅钰每隔几日,就会有书信送来,可是,熙和心里还是不安,若是平安无事,他就不会在信上,一切安好,勿信谣言了,“可是,我这心,就是放不下,西北是什么情况,如今,谁也谁不出一二三来,各方虎视眈眈,他不是一介书生,又能如何?”
“公主。”采云按住她的肩膀,“可是,公主就算担心,也只能稍安勿躁啊。”
“稍安勿躁,我如何稍安勿躁。”熙和用力的一拍桌子,发泄内心的不安。
采云道,“公主,恕奴婢无礼,会不会,只是公主过分担忧了。”
熙和看着她,“什么意思?”
“奴婢的意思是,公主会不会是过分担心,所以才会这样不安,其实,和公主说一样,西北的事情,没有人说的清楚,那么会不会就和右相说的一样,一切安好呢?毕竟,右相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加上叶盛将军善于领兵打仗,奴婢觉得,事情没有那样严重。”
“或许吧。”熙和叹气,“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
“右相吉人自有天相,公主不必担心。”采云劝慰着,“时候也不早了,公主还是早些休息吧。”
“好。”熙和点了点头,心里一团乱麻,便由着采云服侍休息了。
躺在床上,熙和依旧夜不能寐,将手放在胸前,明明是从前惯用的姿势,却还是觉得怎么样都不舒服,过了许久,才将将有了一丝睡意,接过,一个翻身,却是又没了睡意,熙和干脆了坐了起来,不过,却是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省的吵醒采云,坐直了身子,靠着枕头,熙和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并无法视物,不过,时间久了之后,倒是还是依稀可以看清一些轮廓的。
熙和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然后,心里细细的想过,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先是赈灾之粮被贪污,小贪变大贪,小乱变大乱,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然后就是发兵镇压,却耗时许久,然后,是叶盛和子绪受命而去,熙和头疼的敲了敲头,这里,好像有些不对,真的是和自己一开始想的一样吗?是英王与皇上的对弈吗?到底是哪里不对?
是了,时机不对,太巧合了,赈灾,贪污,暴动,叛变,镇压,一环一环的,真的都是巧合吗?熙和突然有些发冷,她想,她或许知道哪里不对了?人选,为何第一批镇压的将领都是相互敌对,与藩王关系密切的呢?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吗?若这不是意外,那么到底是谁,在安排这一切。
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