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中，张小凡与田灵儿没出现在午膳时用膳厅里。

等到了晚膳时，两人仍然没有出现，田不易与苏茹两个才警觉出事，然而找遍了整个大竹峰，却没有寻到两人的身影。庆幸的是，又过了一阵，后山那边落下一道摇摇晃晃的红霞，却是田灵儿载着张小凡以及一只灰毛猴子回来。

田灵儿落在守静堂前，收起“琥珀朱绫”，眼角看到父亲田不易一脸怒气站在堂前，眼珠一转，笑靥生花，蹦蹦跳跳地来到田不易身前，拉着他的手道：“爹，娘，我们回来了。”

田不易怒气未消，道：“去哪儿了？”

田灵儿笑嘻嘻地道：“小师弟砍竹子的时候被一只猴子欺负，我去帮他出气，喏，就是那只猴子！”田不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蹲在张小凡肩头的灰毛猴子也不怕人，见田不易看来，“吱吱”地叫了几声，却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张小凡头发上，双手扒拉着，似乎想从中找出几只虱子。

田灵儿接着把后山追逐那猴子一路去到山阴处的幽谷之事说了，又道：“后来我与小凡到了处深谷，不知怎么地我就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小凡也倒在一边，昏迷不醒。不过还好，我俩都没有受伤，走的时候我看那猴子好像对小凡十分依恋，也把它给带回来了。”

田不易眉头一皱，看向苏茹。

苏茹道：“灵儿，明日带我和你师父一起去你说的深谷看一看。”

田灵儿点头：“知道了，娘！”

田不易这才看向张小凡，也不知他是否是受了惊吓，脸色白得可怕，倒与那秦烨有些相像，不禁道：“你受了伤？”张小凡忙道：“弟子无事，只不过有些脱力罢了！”

“哼，”见他如此说，田不易也没多想，白了他一眼道，“身为青云弟子，被一只猴子欺负，传出去——唔，你还在做入门弟子功课？”张小凡回道：“弟子每日都做，不敢懈怠！”

田不易的表情有过瞬间古怪的变换，好半晌憋出一句：“做得不错！”顿了一下，他又道：“你入门弟子的功课也做了三年，过几日为师便考较于你，你自行准备妥当。”

张小凡几曾得过师父的夸奖？当即面上闪出激动的红晕，道：“弟子知道了！”

只是虚惊一场。

第二日田不易与苏茹去那山阴下深谷查探，没能查出什么缘由异样，只得就此作罢。很快这件事情便被众人遗忘，谁也没有在意这小小的一场意外。大竹峰上，也仅是多了只让杜必书抓狂的猴子，以及张小凡那未曾示人的，甚至他自己都不愿回想起当日情形的两尺短棍。

——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沉浸在修行中的秦烨，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所谓修行无岁月。在不知觉间，秦烨大体完成了当日闭关的一应目标，而时间，竟也过去了整整一年多。站到太极洞入口阶梯上，仰望阔别重逢的碧空，与那漫山悠悠翠竹，一切好似有了许多的变化，又好似什么也没变。

“七师兄！”

朴素的少年迎面而来，正是张小凡。

秦烨微笑着走下阶梯，责备道：“不是跟你说过不必来接我吗，还跑一趟！”张小凡也笑着，并不在意地道：“师兄，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做嘛。”过去一年里，大竹峰应是发生了许多事情，由于专注修炼之故，秦烨也是等了许久才知道送饭的人由杜必书换做了张小凡。

“六师兄他还没回山么？”秦烨知道后来才知道，杜必书竟是因为修为突破，被师父赶下山去历练，这才由张小凡掌管了大竹峰的厨房。刚刚走出来时，秦烨也觉察到太极洞中有两处密室被启用，想来正是哪两位师兄在其中修行。

“还没呢。”张小凡道。

对于七师兄竟能忍耐寂寞，足足在太极洞带了一年多，张小凡心中极为钦佩的。以往其他师兄、师姐，入太极洞苦修坚持一两月便算最久，平日通常三五天就会出关一次。七师兄本就天赋过人，还如此勤奋吃苦，乃是张小凡心服口服并且引以为榜样的。

秦烨此次出关，给张小凡的感觉威势如海，修为似又有精进，让他十分羡慕。

“师兄，”张小凡道，“你这次闭关，一定收获很大吧？”

秦烨略微回想了一下山洞里枯寂的闭关生活，摇了摇头，叹道：“不过是找了时间，把原本应该梳理的东西梳理了一遍，顺带治了治我神魂上的伤势罢了。哎，别光说我，你呢，小凡？这一年以来，你修为上有什么进步吗？”

张小凡摇头，道：“师兄，你知道的，我资质愚钝，修行没什么进步——”

秦烨注意到他言语里的异样，问道：“小凡，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大可以跟师兄讲，师兄会帮你的！”张小凡心中一暖，想起秦烨平日里的关照，终是把那修行时心中怪异的感觉说了：“师兄，‘太极玄清道’第二层，有没有可能比第一层更加简单呢？”

“哦？”秦烨道，“为什么这么说？”

张小凡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感觉自己如此愚钝的资质，却妄加评论“太极玄清道”法门，委实有些不自量。不过七师兄的话，倒也无妨，大不了被取笑几句，也不打紧的。

于是便把自己修行之中遇到的情况说了。

因为张小凡谨守对那位老僧的承诺，一直未曾将另一门法门说出去，并且同时兼修着它。懵懂之间，造成了粗浅的“太极玄清道”一层他足足修了整整三年，却也正是这无心之举，让他打下了远比青云其他人更加坚实的基础，修行“玉清二层”的时候，那好处便体现了出来。

秦烨闭关之前，张小凡刚刚修行第二层，一年之后，他感觉自己好似已经将第二层修炼圆满，比寻常之人竟还要快些。由于自卑之故，他从未对别人说起此事。

别说其他人了，秦烨都十分意外。

当场检验之下，发现张小凡当真修到了“玉清二层”，并且基础出人意料的坚实，只怕对其修行“玉清三层”也有助益。秦烨思索良久，不得其解，只得将其归于张小凡平日的勤勉努力了。

“小凡，”秦烨说道，“我查了你的修为，中正平和并无走火入魔等迹象，一切十分正常，你也无须忧虑。既然你二层修炼圆满，一会儿随我回去，我传你第三层的法诀吧。”

平日秦烨对张小凡修行十分上心，虽说私下传法有所不妥，不过也只是针对宗门以外之人。大不了秦烨用膳时跟师父提一句便足矣，区区“玉清三层”而已，恐怕田不易都不会放在心上。

“是，师兄！”能得到秦烨的认可，张小凡心中疑虑顿去，同时也颇为满足。

在回别院的路上，张小凡也一一将一年中许多事情，都告诉了秦烨。

秦烨未曾想到自己闭关一次，大竹峰竟有如此多的变化——继六师兄杜必书之后，勤勉的三师兄郑大礼也随即突破至“御物境”；就在一个月之前，二师兄吴大义与五师兄吕大信，也齐齐修为突破，眼见顽石点化、铁树开花，可把师父田不易给乐得不行，大加赞赏一番，然后通通踢下山去历练了！

“喂，小凡！”秦烨心中不悦，“怎么诸位师兄突破这般重要的事儿，你也不给我讲？”若他知晓的话，再如何也要出来为几位师兄送行的！毕竟，他闭关无论是治愈神魂抑或是修炼道法，并非不可中断停止的啊！

张小凡挠了挠头，道：“是师父嘱咐的，说师兄你恢复神魂事大，还说‘区区御物境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

“呃，”秦烨苦笑，“原来如此！”

以田不易的修为，说声“区区御物境”自是理直气壮。但秦烨与诸位师兄相处日久，更能体会到他们对修为突破的渴望，自己居然错过了给师兄们以祝贺的时机！

回到回廊别院，秦烨洗簌收拾一番，而后独自去拜见了师父、师娘。

田不易目光如电，往他身上细看了几眼，道：“老七，你又突破了？”秦烨挠头，嘿嘿一笑：“师父慧眼如炬，瞒不过您！”苏茹眼中流露出惊讶来，道：“不止是修为吧，我看你道法也有精进，气息隐匿得不错，连我都没能一时看出来！”

神魂一定程度的恢复，对秦烨最直观的反作用，便是修为境界的突破。

他神魂上的创伤未能痊愈，因为“观想法”助益，暂时达到了秦烨承受的极限，不可太过强求。以他估计，沉疴至少恢复一半，剩下的伤损慢则十年，顺利的话辅以“观想法”助益，三五年之内他便有可能全然恢复，从此脱去束缚枷锁！

“老七。”田不易道。

“师父？”

“你知道再有一年，我青云门中即将举行的盛会吗？”

秦烨连忙道：“您是说‘七脉会武’？”师娘心心念念，时常以此为由头指点众人，秦烨不敢不知啊！不过虽然听过“七脉会武”的名头，但具体如何，秦烨便不知晓了。

当然，他也未曾忘却，那黑风崖上与某位师妹的约定。

关乎身为师兄的尊严，秦烨自是不会忘记。

“知道便好。”田不易点点头，从檀木大椅上站立起来，“现在大竹峰弟子一辈，以你修为最高。为师与你师娘的念想，便落到你身上了。不要想着偷懒，接下来一年为师与你师娘都会帮你训练！”

秦烨心中咯噔一下，额角几乎瞬间滴落冷汗。

“师父，您的意思是——”

“意思便是为师与你师娘，会在以后轮流指点于你，直到你‘七脉会武’取得好成绩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