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完了，不，准确地说是陈谈的梦讲完了，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这个时候丽娜还在鸡蛋仓里逐个检视小分队的梦境，而小江智在那里拉着杨慎离的手，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一时之间船舱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把她放进去吧，我们来看看今天会不会有什么不同。”这时丽娜从她的鸡蛋仓里传出来一条讯息，她意思是再把小江智催眠让她进入梦境，她再试试能不能把她的耳聋治好。

“你太累了，今天休息，我再想想，也许我们的实验还是有点问题。”杨慎离对丽娜说，丽娜呆了一下，没说什么，打开鸡蛋仓爬了出来。然后逐光小队的其它人也一个个地从鸡蛋仓里爬了出来，当中也有钟锐风，他现在已经基本上不太需要培训了，能从自己的梦境里自发地醒来其实就已经达到了第一阶段的训练目标，他已经可以超速飞行了，不过现在他还是每天过来这边训练一会儿——据他说是回去睡不好，其实是巴望丽娜到他梦里来，而她现在基本不会来——非要来这边睡觉也可以，但是丽娜已经没什么好帮他的了。

“今天大家都累了，到此为止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继续。”往常这样的实验几乎是要做一宿的，因为是梦境实验，当然就要挑晚上来做，总不能让大家都做一通白日梦吧，何况白天这些人大都有任务得出外勤。人们都一脸疑惑地出去了，剩下钟锐风和丽娜还没走，一个还在等着杨慎离做今天的实验报告，另一个就是想在这一个身边凑着……

“给！你把小姑娘抱回我的舱室，哄她睡觉，我们还得谈点事。”杨慎离现在……牛哄哄的，她这么对钟锐风说了，就把小江智塞给了他。小江智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不过她还是乖乖跟着钟锐风出去了，这小丫头在繁星号上混久了，特别会看人脸色。

“她现在还没有接受自己耳朵聋了的事实，不过她说话可是越来越少了，这说明她正在慢慢习惯听不见别人讲话的生活，如果她真习惯了，那她这个耳聋就治不好了。”丽娜看着一边往外走一边还频频回头的小江智说道。

“她现在在梦里还能听见声音吗？”杨慎离问她。

“倒是可以，不过在她的梦里这种有关声音的回馈越来越少，现在她的梦里大都是视觉性的东西比较多，鲜艳的颜色，复杂的场景，这小姑娘对飞行特别着迷，她在梦里常常开着飞行器穿行在各个星球中间。奇怪的是她应该没见过太多的星球才对，可是在她梦里这些星球出现的时候都……怎么说呢，都非常写实，就像……就像加了一重童年的小孩子才会有的那种滤镜似的，但终归那些星球还是那些星球的样子，这一点非常奇怪……”

“你不也没见过多少星球吗？”陈谈这时怼了她一句，也不知为什么，陈谈对这个丽娜一直有些看不顺眼。

“别吵，先不谈这个，你听听他做过的一个梦。”也许他对她这么凶是因为我也不一定……杨慎离心想，然后她把陈谈的梦向丽娜讲述了一遍。陈谈对她这突然就把这种隐私向别人说的行为挺不高兴的，不过他没吭气，由着她说完了。

“就是说，梦也会分层次？”丽娜听完以后问道。

“其实这种梦中梦的现象是一早就有的，以前有许多人有过相关的记载，不过那个时候我们没法认真地去进入别人的梦或者实实在在去研究它、干涉它，所以有关这些东西大都是猜想，我记得以前有过一部叫《盗梦空间》的电影，大概就是类似的题材，在那部电影里面人可以在不同人的梦里穿行，他们把梦看作一种分层的结构，最深处下到了第四层……”

“胡说八道，人的梦没有第四层。”丽娜心平气和地反驳道。

“那有没有第二层呢？说一千道一万，我们有关梦运行的一切基本原理都是假设，而我们现在看到的稳定的梦境体现不过是一个人的意识和他现实生活的纠缠……”

“我觉得这个你得问他。”丽娜指了指陈谈说道，“在所有我看过的人的梦里都没有第二层，只有他有，也许……”

“你还记得你上次跟我说过的两个他吗？”杨慎离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又想去揉腋下那块痒痒肉，不过她看了陈谈一眼，忍住了。“我觉得……他很可能是已经能清醒地感知到自己的梦境，就是说他的意识脱离于他的现实有了自己独立的人格，过去有个专业名词把这种状态叫作‘人格分裂’，不过……”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陈谈突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好在他没插嘴，又把头低下去了，“……不过我觉得这么形容太过于简单。我们不如假设一个人由物质、意识和灵魂这三样东西构成，本来这些东西是缠杂在一起的，但是有的人可以让自己的意识独立于物质之外，让他的意识有一种第三者的立场，因此当你进入一般人的梦境时候会看到他的物质态和意识态的纠缠体，也就是梦境本身。可是当你进入陈谈的梦境的时候，你会看到一个物质态的他和一个意识态的他，正是那个意识态的独立的他马上就发现有你的意识进入了他的大脑，所以他就会直接了当地问你‘你要干嘛’……”

“可是要是照你这么说的话他也应该有像我一样的能力，能够进入或者干涉别人的梦境才对……”丽娜一下子就抓住关键点。

“不太一样，人的意识也不是天生就有的不是吗？刚生下来的孩子哪有意识？是后来意识才慢慢进入大脑的，人的成长和发育的环境不一样，他的意识形态就不一样，人的外表有多少差别人的意识就会有多少差别，这一点一定没错。你从小是受到那样的教育，有人向你灌注星灵，你接触过星灵，你们有一整个系统来教你怎么做星灵感应，他呢？他从小是自己不断学习培养出来的意识，他可没受过什么星灵感应，所以……打个比方吧，这就好比你是从最磅礴的武学开始练，后来没练好，但是这个武艺是大家都会一点，你是名门大家，接触也了解那些真正的武学大家，就算练得再差你也可以点拔别人，发现别人的优缺点。而他就是那种纯野生的武艺，从来没人教过他套路怎么打，是自己硬生生天天练练出来的，所以他看不懂别人的武功，更没法教人家这拳怎么打这腿怎么踢，而这些东西是你从小就知道的……”

她这么打比方的时候陈谈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还真是这样的，就像他练习打拳一样，他哪懂怎么教别人，也教不了别人，这东西只能从小慢慢练，想学，你只能重生一回了。

“就是说我其实练得并不好，还成天点拔别人……”丽娜又不是雅典雅，她做神女破潮失败以后是接受过相当多的基础教育、来往过相当多的外面的人的，不然人家也不会派她去宇航，所以，难免的，她听了杨慎离的话就有点不高兴。

“妹妹，别这么说……”杨慎离马上亲亲热热地过去挽起丽娜的胳膊，“这需要对比，相比于我们这些纯新手来说你已经很厉害了，我们现在的所有实验成果全靠你一个人维持，也真是辛苦你了，我得代表繁星号上的五千多人正式地谢谢你，给你鞠躬了！”说完，她真的躬了下去。

“你可别这样……不然陈队长还以为我能欺负得了你呢，他要更凶了……”丽娜赶快去把杨慎离扶起来，笑着对陈谈说道，“我尽自己的努力就是了……不过，最近的确是越来越力不从心，有时候确实觉得没刚开始时那么得心应手了，就是……觉得自己力量不够了……”

“都是累的，不然我们放几天假吧，我俩下去土卫六上玩几天，放松一下——意志力也是力，但凡是力就总要有使完的时候，还是要好好保养好自己，未来的路还长……现在逐光小队有三十多个人已经可以自己破梦了，也是时候休息一下了，不能抓着一个就往坏使唤对吧……”

“别看我，我同意。”陈谈见她俩都望着自己，就这么说了一句，连没等那两个女人高兴完他又马上把话题拉回了先前说过的事情上，“有两个我又意味着什么呢？”

“这个……我觉得章天河比我能说得清楚，他这个人有点古怪的，他一定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杨慎离一边说一边想着章天河，由不住又看了陈谈一眼，见他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多少有点脸红。“我只能猜一猜，如果说一般人的梦境是物质态和意识态纠缠的产物，那你的意识态已经有独立思维了，就不会再做这样的梦。我觉得很可能你的梦是你的意识态和灵魂态交织的产物，这种交织就能超越时间和空间，看到过去、现在或者将来发生的事……”

“……那不就是神棍吗？”陈谈不高兴了。

“不对！事件不过是物质形态互相作用产生的一些表面上的现像而已，它只占这个宇宙的4%，我们连这4%运作的机制都不知道，你能知道其它的96%和这4%互相之间是怎样作用的吗？时间，死亡，事件发生的不可逆那只在我们的物质世界里才是铁律，在意识里都没那么严谨不是吗？不用说别的，就哪怕在梦里你也会看到时间倒流死者复生，这才只是意识而已，你怎么就敢说在灵魂这一态里人不能超越时空间甚至超越自己的物质和意识态呢？我觉得你做的梦就是这种跨越，以前地球上的时空间理论都没发现真理——维度是假的，弦理论也是假的，多元宇宙更是胡扯，其实不过是现实、意识、灵魂也就是物质、暗物质和暗能量这三种形态的不断变化罢了，而所有那些理论都想从物质这一个形态解释宇宙，出发点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