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这又是一个古老的话题,里面牵扯的东西是很难说清楚的,不过我们可以看一下大体的规律。一般情形下,一个生机勃勃的民族不存在这类问题,如果说民族往往是建立在政体上的,那我们可以说,一个政体刚建立起来的时候不会存在生育问题——这个时候正是辞旧迎新的秩序建立时期,人人心里都有一种加入这股历史洪流的激情,人们相信未来会是好的,新生儿过的生活起码不会比自己差,这种朝气蓬勃的国家或者民族自然不会存在什么生育问题。等一个秩序运作了一段时间,聪明人看出来也不过就那回事,生的小孩不会越过越好,甚至会成为自己的负担以后,那……就会出现比较严重的生育问题。
但是要记着一点,如果从一个宏观的角度来看,生育只能算作一个比较小的社会问题,因为不论普遍的气氛怎样还是会有人履行人类这个基本需求,也就是传递基因,把自己的基因传承下去——哪怕就是火星那样的地方,生育问题那么严重,但新生命还是会不断出生,旧生命还是要不断死去,这个机制的关键点并不在出生率和死亡率的比这一类的事情上,而在于一个社会机器能不能承受这种比例——也就是说,只要科技发达到一定的地步,其实生不生都不是什么问题,实在没人生还可以由社会机器自己做,生育这种事不一定非得男女双方都有那个意识而且都心甘情愿才行。这种提案在火星议会吵得人们脑壳发麻,你不是不想生吗?好的,我借你的精子(或者卵子)一用总可以吗?也不用你去养,我把这一切就都处理了,将来这个孩子不会给你造成任何麻烦,这,总可以吧?这个提案没通过,这中间有一点别的意思,就是这种事一但搞成这种局面就没有“人味儿”了,会造成一些比不愿生育更棘手的社会问题,或者说伦理问题,不过这就是另一个话题了。
水星监狱有令火星人垂涎三尺的出生率,但是火星人也没法羡慕他们,除了因为非常低的人均寿命以外,还因为他们的死亡率也非常高,那么,是不是说生育率和死亡率是一个正比关系,只有死亡率上去生育率才会提升呢?嗯,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假如有一天人类社会真的走到那种无人生育而人工生育不可行的那一天,就可以试试提升一下死亡率以刺激生育率这个办法了……
这个话听起来可能有点不对劲,像那种变态的口吻,可是,除了这个还真想不出来什么可以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这是一个损招,不过就历史轮回来看,恐怕这是最有用的招。而且,后面你会看到一些事情,也从侧面说明这个招搞不好确实是可行的……有点可怕,但好真实。
水星监狱的高生育率是不难理解的一个现象,因为生育管制这种事在火星文化圈里是不存在的,社会成熟到一定的地步就要出现这种情况,不过是每个社会应对它的方法不太一样罢了。水星监狱虽然乱得像个粪坑,但是人家也有健全的养老机制,在敬老院里生活着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男男女女,总的来说还是女人多一些,毕竟她们更容易活得长久。火星该有的补贴福利水星监狱也有,不过可能差一个级别,就比方火星养老院里供应的三餐可能是我们夸过非常好吃的黑猪肉炸出来的猪排,这边就是那种肉鸡——口味差一点,健康差一点,不过量还是很足的,一个老头一顿吃十只烧鸡也不会有人出来指摘。所以理论上讲这里的老年生活并不差,关键可能就是你得费点力气活到那个岁数去。至于婴幼教育也是一个道理,不过因为这里那种黑帮的风气,可能比较轻视文化教育,但也绝不是说都把小孩子培养成一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打斗机器,总是显得有点不那么因材施教罢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如果你想生育,你是不用担心这个孩子会成为你的负担的,你可以放心地生,这孩子决不会比普遍水平差。
所以可想而知,这里的人大都比较喜欢女孩子,讨厌男孩子,你可以在街上看到许多带着两三个女孩子的男人,很少能看到带着男孩子的——女孩子总还好教,有机会回到银心城去,男孩子天生带把刀,是很难控制的。
孟大治的心愿就是让铁胜男给他生个姑娘。
孟大治本来是没有这种大逆不道的饶幸想法,居然敢寻摸着生儿育女的,青年时代的悲惨经历把他的生命焊死了——就好比人的生命就像一个飞行器一样,孟大治就属于那种飞到半中间被焊了一枪一样,永远把高度固定死了。其实我们蛮可以写写他在监狱里遭遇的那些事,满足一下大家的猎奇之心,不过还是拿破仑那句话,“有些事是不适宜写在纸上的呀!”我们在这里要夸一句汉唐的监狱,在这边你哪怕进去其实也有相当的人权,不会有那种电视剧上把裤兜翻出来让你拽的情况发生,就算有一些畸形的东西,那都是偷偷摸摸的,因为汉唐的文化里就是这样,哪怕你犯了错也还把你当一个人看。但在西方的监狱里人其实但凡进去就被当成一种次等的东西了,他们那边的监狱是私营的,也就是说哪怕是监狱也在讲求利益,能省的就省能挣的就挣,而不论省钱还是挣钱都从囚犯身上想办法,所以进去那里你得有一个基本的认知,就是你是一个次等生物,而且最好不要做耽误别人挣钱的事。有了这个想法,你再考虑怎么抵抗各种裤兜啊镐把啊用牙刷磨成的匕首啊这些东西吧……
注意,当我们写这类东西的时候说的都是一种普遍现象,不是特例。
水星监狱流行的风化就是地球时代西方监狱里的文化,你在这里是一点权利都没有的,因为掌管这地方的是一些帮派分子。帮派这种东西当初建立和后来的发展都有一定的规律可循,比如创世会的建立其实是为了对抗银心城方面的欺压,他们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时候就转而变成了欺压者,你懂的,如果生活里有可以泄戾气的地方人活得就容易得多,因为他们把自己受到的残暴以加倍的方式发泄给旁人了,许多人一生就在这个怪圈里转——其实你与被你欺压的人都是可怜人,何必互相伤害呢?就这么说起来特别简单的一点,很多人其实穷尽一生是看不透的。
总之,在孟大治进入水星监狱那个年月创世会内部乱成一团,管理监狱的那些人就敞开了为非作歹,因为没人有功夫搭理他们。也就是说,孟大治在这里受到了相当暴虐的摧残,不但牢头狱霸欺负他,连新老囚徒都不断跟他搞事情……这里又有一个恶的规律,就是当一种恶被施加在你身上,你又不奋起反抗的时候,更多的恶就会接踵而至,恶这个东西不但对施恶者有扩展效应,还对周边的恶有虹吸效应——一个公司里受欺负的往往就那一个人,学校里一个班里的孩子欺负谁那所有坏孩子都会来欺负你,因此上对孟大治来说那些年是他生命里挥之不去的恶梦,就算到了今天他也常常在半夜里被恶梦惊醒,头上冒了一鼻子冷汗。这时候就会有一个膀大腰圆软乎乎的铁胜男贴上来,把他半秃的脑袋搂在怀里,温柔地安慰他那青年受伤的心灵。以往没人哄的时候他也就那样,现在嘛,有这么好一个女人一哄,他就马上哭得像个娘们儿……
所以吧,坚强这个东西得看环境,谁摊上这么好的一个女人也坚强不了。
孟大治原本是没有生儿育女的心的,过去的经历把他这方面的欲望锁死了,虽然现在混得好像不错,但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人处在这样的地位上其实是有点危险的——孟大治多少觉得自己有点德不配位,因为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有很多比他有本事的人,所以生育这种事还是交给旁人比较科学。我们说,四五十岁的人一但沾上了一些恶癖他是很难靠自己改掉的,现在他自己都知道离开或者失去铁胜男会死路一条,但这个女人又这么不可靠,那不如,寻一些别的念想好了……
至于这个想法是灵机一动还是酝酿已久,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凭他的良心说,以铁胜男这样的姿色和聪明,如果只跟他一个人在一起那的确是糟蹋了——孟大治有一种打心眼里涌出来的自卑——但让他心甘情愿地看着她跟别人风流,这又实在做不到——那,我总得跟别人不一样吧,你帮我生个孩子好了……
我们说了,在水星很多东西都不如火星那么方便,生孩子也一样,在火星其实是只要你进入妊娠就随时可以把胚胎拿出来交给生育委员会,人家会把这个孩子照顾得很好。但这门技术需要很精密的机器人才做得到,不论是拿还是后续的供养都需要精密的体系来服务,这种东西在水星监狱可没有,一个女人得像过去一样把一个小孩怀足了月份才行,这也是很多这边的女人觉得生育很麻烦的原由之一。对铁胜男来讲,孟大治一提出这个要求她就愣了,因为在她的生命里好像跟这个事完全没有关系,直到他提出来的那一瞬间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样功能。
但轻易地遂了他的心愿当然是不可能的,铁胜男用了一些功夫把孟大治像她经营别的情人一样稳住了,定定地想了好久,生出一个只有像她这种人才能生出来的计划——和孟大治生孩子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她倒是有点看上了另外一个青年,跟那个小伙子生一个倒还说得过去——这个青年就是最后被她逼死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