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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寻得苦主

孙纪在城中心,尤纪在城东,位置上尤纪输于孙纪,生意上尤纪不次于孙纪。

尤纪也已开门。

黄树不认得尤老板,尤老板却认得黄大捕头。想那捕房里的人,平日里挺胸过闹市,昂首进街衢,维持守护这城内治安,也抓得几个毛贼制服些许恶霸,这经商的还望庇护,更怕来找茬儿搜刮,这等人有几个不识。

见黄树进来,尤老板忽忙起身拱手道:“却是大人光临敝店。”一边让坐一边吩咐伙计上茶。

那黄树“嗯”了一声并不坐也不答话,只往那柜台上看。只见粗粗细细五颜六色整整齐齐排列的布匹,抬头时,又见一条绳上悬挂着一排香囊甚是好看。

尤老板躬身于黄树身侧道:“大人可是需要些布料,尽管吩咐便是。”

黄树转过脸,见那人中等身材,面白须少,却还年轻。

黄树看着那人道:“你是老板了?”

那人又拱手道:“小人尤承之,经营这小店。”

前面从那大盗淫贼严先生处提到过布商尤二,原来名字叫做尤承之。

黄树笑笑,“年轻有为啊,经营得这般大店。”

那尤老板尤承之回道:“大人过奖,只是继承了岳丈的产业,诚信经营维持生计而已。”

黄树又笑笑,“敢问老板多大年纪,做这行当几年了?”

尤承之答道:“小人正三十,岳丈故去,小人接手这布行也有十年了。”

黄树“哦”了一声,转过脸看着那排香囊,“你这店里做得好香囊。”

尤承之脸上微微变色,随即陪笑道:“小物件,大人若喜欢尽管拣好的拿去。”

黄树干笑一声,“这是你的生计,怎的我说拿就拿了去。”

尤承之忙道:“大人保一方平安,我等全赖大人庇护,莫说这等小物件,就是裁衣缝被的料子,若用时小人也该孝敬。”

黄树“呵呵”笑道:“这都是婆娘做的事,我来你这里却另有叨扰。”

尤承之道:“大人有何事吩咐?”

黄树盯着尤承之缓缓道:“劳烦尤老板看样东西。”

尤承之看看黄树,想了想道:“大人里面请。”

进到里面坐下,黄树从怀中掏出那香囊递于尤承之,“尤老板看看这香囊。”

那尤承之接了香囊只看一眼脸上抽抽扭扭悲愤齐出,忽回身关了门转向墙边柜子打开门取了什么出来,再转回身却将一锭大银放在黄树座旁桌上,扑通一声跪在黄树脚前。

黄树见尤承之如此,只色厉却压低声道:“你这是做何?”

尤承之忽地哭出声来,片刻方缓缓道:“昨日听闻城里出了人命,据说即是那大盗淫贼。今日大人来,小人已猜到一二,这香囊确是内人之物,事关命案,小人不敢不认。大人有话问时,小人尽当回答。只是事关内人名节,只求大人切莫说了出去。”

黄树见那一锭大银心中先是一喜,又听尤承之如此说,未料得这物主认得如此快,心中又是一喜。忽然脑子醒了醒告诫自己,这是大案,办案要紧,切莫胡来。便对尤承之道:“你且起来坐下,我与你说话。”

尤承之悲悲切切起身坐下,黄树便问:“这香囊你怎一看便知是夫人之物。”

尤承之叹口气道:“这香囊是我行里上等织绵缎制成,这手工也只我内人才有,这个‘荷’字正是内人名讳。去年端午节前内人做的赶节日佩戴,做好时还拿给我看,我如何不认得。”

黄树也叹口气道:“此物在我手里,你该知是所来何事了。”

尤承之道,“大人即来了便直问是了,小人岂敢隐瞒。”

黄树道:“实不瞒你,这香囊正是从那淫贼家里搜到的,那你且说这物如何到了那贼手里。”

尤承之又是泪下,“不敢瞒大人,去年五月初四,内人刚做好此物挂在床边,夜里丟了的。”

说到此,尤承之竟泣不成声。

见此情景,黄树也感难受,安慰尤承之道:“你莫伤心,你即知我来意,还要细细说来方能替你做主。”

尤承之擦了泪缓缓道:“那夜我睡得沉了,醒来时却在地上,忽见夫人正于梁上悬布。小人起身时却是无力,又见内人是欲寻短见的,急拼了力起身抢了。内人痛哭,追问下方说与我,竟是那夜着了鬼般不知怎地昏昏沉沉中被贼玷污了,只无力出声,待清醒些时羞愧万分欲寻短见。多亏那时我也醒了救了下来,可恨那贼挨千刀的,我却睡得死沉全然不知,只叹夫人命苦,百般哀求劝慰望她莫寻短见,更是不敢声张,只怕坏了名节。又不见了那新做的香囊,想是那贼拿去了。如此刻骨之恨,今日见此物怎不认得。”

黄树听了道:“你既已听闻,便实话与你说,那死人已是贼无疑,只定案还需口实。”

尤承之道:“大人有话尽管问。”

黄树“嗯”了一声道:“当日夫人受辱,你可觉察到一点儿动静?”

尤承之答道:“想来那贼用了什么阴损手段,小人本是与内人同榻的,只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地上,醒来时仍觉头痛昏沉,哪里觉察到动静,若觉察时,舍了命也和他拼个死活。”

黄树又问:“夫人受害,可见那贼一二影像?”

尤承之叹气道:“夫人向来睡得轻,虽也着了道但受人侵辱倒有些意识。”

黄树听了眼里一亮,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可曾看见那贼面目?”

尤承之长吁口气,“只看见模糊影像,脸上蒙了布,事后翻窗去了。”

黄树脑子里转了转问:“你方才说那夜是五月初四,应无月光又如何见得那贼用布蒙脸。”

尤承之答道:“内人不喜黑暗,故夜里点烛用纱罩着有些微光。”

黄树急切问道:“可见得那贼身高衣着,可有特别处?”

尤承之摇摇头道:“问过内人,烛光暗,贼又遮了脸只露出眼来,其时内人精神恍惚,哪注意到身高衣着,更别说特别处,只看到一个身影,又哪里记得高矮胖瘦。”

黄树心中失望,想了想道:“此案重大,还需夫人去认那尸首,或能记起什么。”

那尤承之听了又哭,“大人,哪敢让内人去看,内人心中伤痛恐又惹起悲愤再寻短见啊,这一去捕房又难免让人猜测。况且夫人体弱,又如何敢看那死人。”

黄树“嗨”了一声,“我知你苦处,可你若是推脱,没有人证如何定案?你这苦主可甘心?只待天黑时,我派亲信之人接你二人秘密从捕房后门入了,认了那贼后,再悄悄将你二人送回,你且放心,知道的都是我的心腹牢靠人,定不让外人知晓。”

尤承之抹着泪道:“非要内人去时,只怕是死定了的,若去时,只小人去罢了,还望大人体谅。”说罢,捧起那锭大银直塞到黄树手里。

黄树捧着那锭银子,口里说道:“切莫如此。”心里又想这尤承之说得不无道理,若真再闹出个人命虽与自己无关,但传出去恐怕也要遭唾骂。

黄树想了想道:“罢、罢、罢,只我心软,你仔细问了夫人,天黑了来捕房找我,我安排嘴牢的人录口实,绝不让外人知道。我等公人一心破案,你苦主不配合时却冷了人心,你自思量。”

说罢起身欲出门去,忽看看手中那锭银子想了想放到了桌上推门去了。

看到这里,这黄树还似有些良知。非也非也,这黄树平日里维持治安捕凶辑盗,黑道白道上通吃,尽管如此还只是个不知足,哪有怜恤人的,哪有到手的银子不拿的。只是黄树狡猾,这大案要案上上下关注且不可随便伸手。

黄树不聪明,但的确狡猾。那些脏物多是珍贵精致之物,真寻出苦主难免不是有权有势的,若是个丫鬟仆妇倒无妨,恐是个夫人小姐就是个小妾也是揭了人短捞功不着反倒讨嫌,闹不好官位不保。这尤承之虽是有钱却无权势,只指望从他这里拿到证词,所以恩威并施,虽舍不得,但也放下了那锭银子,只需从别处多搜刮几回,也抵得那锭大银了。

出得门来,黄树边走边琢磨如何安排尤承之一个妥当的口实,忽想起尤承之说那夫人受辱是去年五月初四,冷汗顿时湿了后背。

这春末天已热,又已午时,黄树为何突冒冷汗?只因黄树猛然想起,去年一天夜里自己在捕房当值,借口出去巡视去了谢寡妇家里,出来时不知被什么鬼魅缠身,被摘了头巾虽一番拳脚竟未沾到那影子,更不知道那影子如何去的。

那夜,可不正是端午节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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