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蛋韩远被抓了个冤大头发配充军,戴着枷锁镣铐出了翠城。
那发配充军是何等刑罚?却是弄到边远地儿军队里服苦役供军汉使唤的。
凡是落着这刑罚的,边远荒蛮地儿里缺吃少穿又是整日价劳苦活儿,有多少能活下去的?
既便能活下去,也全指望有个天下大赦或是鲜见地立了功劳又遇着贵人睁眼瞅着了才有结束那刑罚的希望。
倒还有个最直接简单的法子,什么法子?用钱买,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说是捞一个犯人了。
可韩家不是有钱人。
这发配充军远比坐大牢更让人绝望。
殷朝实给韩远治了这个罪,可见对韩远有多憎恶。
可怜个韩远,要往西北面边境上风野城去了。
于城外送行的也只有几个哥哥,那女人已哭晕了几回,又有身孕,哪还敢叫再出来伤心,只叫城里送了,几个嫂嫂便扶了回去。
哥哥们叮嘱安慰,让一定想开了,只以后多用心,凡事忍让着些,在军里好好干,哥哥们也尽力想办法,也不是没有回来的可能,家里自有哥嫂照应。
韩远心如刀割,强忍着往西北上去了。
再说黄树一直查那死人命案,只是没个着落。黄树倒也不急,只要有殷大人护着,多一桩悬案算什么。
那世道不怕出不了成绩,怕的是人缘不好,黄树深谙官场的道理,只要讨好该讨好的人,不要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这官还是有得做的。
只是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也并非一目了然的事。
黄树依旧悠悠然做着他的官。一日,府衙里人忽来召唤,说大人要见。
黄树急忙跟了去,方进府衙,便见那大人脸色不对。黄树尚未开口,殷朝实劈头盖脸便骂了起来:“你等无用也就罢了,怎做出如此强盗行径,只这城里公人的脸都叫你捕房丟光了。却是猪的脑子,做出如此荒唐事。”
黄树见大人发火,害怕只又不解。为何不解?只这捕房里做事,一向都是强盗行径,为何大人今日为此动怒?那荒唐事做得也多了,只又不知是哪一件惹了大人发火。
战战兢兢低头哈腰问那大人,何事惹得大人发火。
殷朝实把一封信函拍到桌上,手指头叨着喝道:“你自己看。”
黄树看时,却是州里来的公文。小心翼翼展开了,上面写的什么?咬文嚼字的官话就不叙述了,只粗浅地说说大概意思,是个贩羊皮的状告翠城捕快,在查严单命案中采用暴力试探的方法,伤及无辜商旅。这事儿是执法者滥用权利的违法行为,性质恶劣,州里着令府衙调查。
黄树看了吃惊,这事他是知道的,却是寻那严单命案嫌疑全城搜查时,一个捕快确实刺伤了一个羊皮贩子。这么点儿屁大的事儿,怎就闹到州里了?定是那被伤的贩子不简单了,既敢闹到州里,既然州里要管这事,那这事可就不是点“屁”事了。
黄树破案没什么头脑,推脱责任反应倒快。吭吭哧哧道:“大人,这事属下确实知道的,全怪小人用人不当管束不严,把那搜查之事全权交由郝能负责,没成想那郝能这般行事弄出了这岔子,我也训斥过他,还叫赔偿了客人。只怪小人一时护短,包庇了那郝能,反给大人添了乱子。”
殷朝实恼怒,哪能不明白这是黄树推脱。但见黄树只孙子般低头哈腰,又碍着和这黄树的关系,终是难以处置,便骂道:“你身为总捕头,这全城搜查如何不做个安排,却叫下面人胡来,回去弄清楚了给我个交待。”
黄树别个不行,对殷期实的话领会的却快,想这黄树官场上追随依靠殷朝实,心思全在讨好上司上,大人的话他怎能不明白。殷朝实先说了“猪脑子”,意思是我能力上的问题,并非故意用得暴力路数,这事的性质就变了,已有开脱之意。后面又如此说,便是默认了黄树把那责任推出去找个替罪羊了。
又倒霉了郝能,郝能是谁?郝大嘴啊,郝大嘴是外号,只因嘴确实大,又能吹能聊。郝能呢,却是这郝大嘴正经的官名。
大人面前,黄树推得干干净净,那郝大嘴如何辩得清。只黄树当时吩咐你这般做时谁又能见证?那黄树一脸委屈又装得真实,郝能倒是个爱逞能爱人前出头儿的,这人大多还都信了这事是郝能自做主张。
那郝能也是个不长眼的,殷朝实本想弄个替罪羊把这事给上面有个交待,然后把这些人从轻发落发便罢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只这郝能死心眼,却看不出殷朝实有意偏袒黄树,只觉得自己这责任担得冤枉,便死咬着黄树不放。
郝能较真儿,反把殷朝实弄得恼了,这点屁事且不论是不是你的,你却替你上司担待一下又能如何,这点事儿都不敢担待,哪个主子又愿用你,不光是对你上司不忠也是不给我这大人面子了。
殷朝实最讨厌这般不忠心的人。却没人见证黄树对这事有过交待,倒是几个听到黄树对郝能说这事就交给你负责了,郝能的嘴再大,此时也是无法辩清了。这殷大人火上来了,又一次把郝能抓了个坏典型,连同那个手头上没个准儿的捕快一块儿发配充军。
郝大嘴也算不上冤,终究那事是他指挥干的。几日后和那个手头上没准儿的捕快也同韩远一般,镣铐枷锁上了身,也往西北上去了。只心里又是一番滋味,这身上的刑具原来都是自个往别人身上用的。
至于黄树,只弄个疏于职守、对下属管理不严的过失,罚了半年的薪俸。
黄树一面庆幸逃脱了州里的追究,一面又惋惜那半年的薪水。虽然心疼钱,但该花的钱是绝对不能心疼的,这个理儿黄树还是明白的,如果不是殷朝实的袒护,发配的就是自己,至少官是做不成的。
黄树心里感激殷朝实,只心里和口头上感激还不行,那感激是要落到实处的。不落到实处,他护你一次两次,还能三次四次了?
正巧几日后是殷朝实夫人的生日,黄树便寻思这是个感激的好机会。
那殷朝实标榜仁义道德,为官素来‘清正廉明’,夫人生日当然不会大张旗鼓,黄树却又如何知道?这又是前面已经提到过,黄树和殷朝实是有关糸的。
什么关系?却是那殷朝实夫人的爹原是做官的,因他人的事牵累入了狱,那时殷朝实夫人还年幼,娘家与黄树夫人的娘家是邻居,别个人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只黄树夫人的娘家不怕牵累,对殷朝实夫人的娘家多有照顾,殷朝实夫人又是和黄树姨子姐一块玩耍大的,那感情真是如同姐妹,后来殷家老爷平反出狱官复原职,再后来女儿嫁给了因孝道上保举做官的殷朝实,再再后来殷朝实官至府办。那黄树岳丈家止两个女儿,大女婿几年前病死了,一家人全指望这小女婿黄树,想尽办法抬举他,自然麻烦到殷大府办。那殷夫人是个有恩不忘的,丈夫枕边常唠叨她家的事就是我家的事,殷朝实是个善待夫人的,有夫人的枕边风又有丈人丈母娘的吩咐,不得不把黄树的事当做丈人家的事来办了。
也是黄树会来事,把那殷朝实跟得紧,从一个小捕快做到了这城的总捕头。这官是因夫人的关系得来的,那黄树也有自知之明,自己能力欠缺,若要把这官做稳了必要把这关系保持下去。
人家办了事咱就得感激,何况这回的事不小。
黄树用了小半家底,在城里最大的珠宝行买了一只拳头大的白玉老虎。为何买“老虎”?确是那夫人属相是虎。那白玉老虎的质地虽不如前面说过的从那贼严单家中搜出的游鱼玉佩,但个头大,让黄树花了足足四十头耕牛的价钱,卖家还说是什么不赚钱的价。
黄树心疼,心疼那四十头耕牛的钱。但该花的还得花,该送的还得送,只要官位在,百头千头耕牛也能回来。
殷夫人生日并不声张只请亲近之人,黄树姨子姐是她的干姐姐自然也在其中。黄树托姨子姐把那白玉老虎送于殷夫人,夫人收了贺礼,殷朝实看时是个贵重物,心知是黄树间接送的,他姨子姐能有这般阔绰?殷朝实心想拿人手短,这段时间出了些事方看出黄树是个不堪用的,若以后不用他时又收了他礼反而为难,便说把这礼退回去。那夫人说收了的礼怎好退回去,岂不是驳了我姐姐的情面。
殷朝实无奈,便想日后给黄树别处再安排个位置,只叫他有官做便罢了。
黄树送礼保官,官的确保住了,礼也的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