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刚露出不用摸黑的亮光时,众人便在佰夫长们的吆喝声中钻出了帐篷。
“早上风小,从今儿个起,每天就这时辰出工,乘着大好时光,抓紧了干。入冬前,势必把这墙给我造起来。”李大牛训话,“否则,大将军砍我的头,我砍你们的头。”
这顺序好象不对,你的头砍掉了再来砍我们的头?!
管他对不对,干吧,还指望着回家抱婆娘呢。
好热火的劳动场面。
入秋的早晨,葫芦口边镜山脚下,霹雳哐啷火星四溅,抡大锤的扶铁钎的,都在对石头山发威。
筑墙要用石头,石头可以就地取材。
按李大牛的计划,先釆石,再清地面上砂石,一边清一边钉锚杆,钉好铁锚杆砌墙基,墙基出来砌墙就容易了,至于那个要几千斤的铁闸门,还要从风野城造好了运来。
这是李大牛给宋双说的,说的含糊,那闸门到底是几千斤?说是要用铰盘绕着铁索升降。
都去釆石了,佰夫长们虽不干活但也得监工。只有李大牛和宋双没去,韩远也打发去了。库头儿这活儿宋双能干,韩远的一手好字派不上用场,临时的书记官也就当罢了。
留下宋双虽是李大牛的命令,但宋双感觉对不住韩远,怎象是自个儿把韩远的差事顶掉的。
李大牛有单独的帐篷,铺着两条羊毛毡,还盖着一条。
李大牛就躺着和宋双谝闲传。
正谝着,巡哨的士兵忽急冲冲跑了进来,“将军,将军,西北面烟尘遮了天,象是有人马来。”
“慌个屁,”李大牛虽骂那兵,自己却霍地就站了起来,“哪里人马?”
“不,不知道。”士兵慌得话都说不利索,“还,还远,看不清。”
“慌个屁,有个兵样子。”李大牛骂骂咧咧,“燧台上也不派人来,这放哨也得我李大牛顶着,我是神啊,这劳什子犯人几天就能当兵用。”
那士兵喘着气心里委屈着,我等城都守过了,还不当个兵用?那烟尘还远着呢,我又不是千里眼,哪看着个旗号,怪我吗!
“定是咱大军回来了,”李大牛朝宋双一甩手,“走,接着去。”
果不其然,李大牛刚出去登上燧台,斥侯便到,互相验看令牌后斥候传下一个好消息,风野城大军凯旋,命燧台戍卒清道迎大军过葫芦口。
这道有啥清的!只急急唤了几个佰夫长和廿夫长,叫廿夫长把燧台上两个还不象样的新兵换下来,唠叨着没见过世面的莫大惊小怪光顾了看,失了戍守的威严。又叫三个佰夫长们赶快把军衣穿戴齐整了,加上宋双正好一边两个,左左右右站在李大牛身后都在路边侯着。
李大牛确是威严,大风吹得衣襟扑扑做响,砂粒子噼里啪啦打脸,李大牛愣是纹丝不动。
只不放心宋双,几次过转头瞅。嘿,这小子行啊,也是纹丝不动。
嗨嗨!李大管领,不用担心我给你丢人。风野城外山里的风虽没这里的大,我宋双山头上也扎得一二个时辰的马步,稳着呢。
足足站了一刻钟大军才到,威风啊,高头大马,银枪亮甲,旌旗烈烈,中间夹着马车牛车两溜子步兵满满当当。
咋不叫咱的人来欢迎一下?但随即宋双便明白了,自己这些人好象还不够欢迎的资格。
队伍每过一截儿,象是有带队的将军时,李大牛虽还端端站着,但会拱手作礼。只那马上的将军们也不知官多大,都是眼也不斜地就过去了,没一个回礼的。
合着自己这些人就是守门的,可李大管领官也不算小呀!怎对李大管领也视而不见?
队伍足足过了有一个时辰,没人回个礼,只助着风扬起了更多的是沙尘,弄得李大牛几个人脸上粘了厚厚的一层灰土。
想抹一把脸,可李大管领不动谁敢动。大军终于过尽了,一个佰夫长先惊乍出声,“将军,这回抢了不少东西啊。”
李大牛抹脸的手刚放下,眼瞪得溜圆,“你小子也是老兵了,还求子是个兵头呢。说得甚么话,什么叫抢?啊,啥叫个抢。”
佰夫长嘻皮笑脸,“失言了,失言了,这叫缴获,叫战利品。”
李大牛嗯了一声,“跟老子不是一天两天了,话都不会说。再说出那般话,给我新兵里头砸石头去。”
佰夫长点头哈腰,“这不在将军这儿说话没遮拦嘛,别处哪会说。”
“确是老子把你们惯坏了,没个样子。”李大牛又是眼一瞪,“我可曾教你这般说活了?啊!我风野城大军何曾抢过?啊!”
眼光在宋双这边瞟过,又瞪向佰夫长,“莫乱说话,你见着是啥了?那是咱大军的辎重。”
“是,是,将军。大军出征,自然多有辎重。”
“嗯,”李大牛手肘子挡着风,“回去接着干,大军凯旋,我们这筑墙的也不能丢人。咱几个明儿还得在这儿守着。”
“咋还守着?”宋双问,咱几个成哨兵了!
“嘿嘿,”李大牛放下肘子,“这你就不知了,大军班师,辎重在前,真正的大军还在后面呢。”
是啊,精锐自然在后面,防着敌人啊。
宋双回帐篷舒舒服服躺着了,其他人直干到天黑的看不见。
一个个呻唤连天,这活儿不好干啊。也都是山里挖过地吃过苦的,手上都是厚厚一层茧。可这里才干一天,好多人那一层茧的糙皮上都出了血。
不是磨的,糙皮不怕磨。是震的,扶钎子抡大锤的都是。石头硬啊,砸上去直冒火星子,那糙皮愣是给震出了血口子。
韩远看着手上的血口子,诶,这本该是拿笔的手啊。嘴上惹过大祸早长了记性,这想儿及时打住没哀叹出来。
旁边宋双过意不去,若不是李大牛照顾自己,这库头儿该是韩远的吧。
“若是手上裹块布该能好些吧。”宋双给韩远出主意。
这话给廿夫长听到了,“嗬,都娇气的,还裹块布呢!没干过活!这点儿活就一个个给我呻唤,都这怂样儿还能当兵!”
嗨!管领都给我面子,这管二十个人的小头儿却让我下不了台呵。
倒是廿夫长脸上的凶是对着别人的,“吃罢喝罢了赶紧睡,今儿干得太少,明儿都得补回来。”
第二天起得更早,李大牛发了火,“石头硬?这天下有不硬的石头吗!就是啃,也把昨天没干够的给我啃出来。”
众人啃石头去了,李大牛交待燧台上哨兵,盯好了,有大军来立刻叫我。交待罢了继续和宋双谝闲传,只他一个人谝,宋双听。
李大牛的大半辈子都谝得差不多了,也该吃午饭了。
宋双端着碗,一边喝汤一边总结,这李大牛谝了一上午,就是讲述他的光荣历史,光荣历史就是吃苦,从小吃到这半老才有如此成就。
李大牛最不待见的就是吃不得苦,狗日的这些个犯人,刚转成兵就给我叫苦,老子吃过的苦你们见都没见过。
可你现在躺着呢!身子下面还垫着厚厚一层草垫子和两条羊毛毡。士兵们包括宋双都是一层草垫子,盖的都是麻袋改拼成的被子,里面填的是草。
“小兄弟,啥时候你到我这位置,也便有这待遇。”宋双心里想得没表露出来,李大牛先解释了,“好好干,大将军自会看得见,大将军用的就是实干的人。”
难道那些没被提拔的老兵都是不吃苦不实干的?
正琢磨,哨兵急慌慌来报,又看着漫天的尘土了。
大军又到,全是马军,匆匆而过。
宋双看别了“卜”字大旗,想是庞仁水说的统领卜三七了,这名字古怪便好记。
又看到“范”字大旗,记着庞仁水说过的统领里有个姓范的,该是他了。
又是“白”字大旗,是白近山,这个宋双识得。只马军过得快,还没看着那白将军,大旗就过去了。
倒是每隔一段队就有几个穿红袍的,白将军该在里面,可转眼就是个背影。
过就过去吧,看后面还有多少穿红袍的大人物。
诶,那个怎眼熟,没穿袍子,和别个一样都是黑甲。
嘿!是我李黑兄弟呀!那大一个砣,不是他是谁。
咋过这么快呢,咋就没看见我呢。
“嘿,李黑。”
李大牛猛转过脸低喝,“莫要喊。”
喊也没用了,李黑已跑远了。
兄弟诶,这一年没见你了,好不容易撞见又错过了,你咋就不朝这边看一眼,你兄弟宋双在这呢。
也没心思再看后面还有什么大人物,只瞅着远去的队伍惋惜。
虽都是马军走得快,可半个时辰了队伍还没过完,这得多少人马呀!
完全没了看的兴致,没注意几匹马忽然在眼前勒住。
“属下恭迎将军凯旋。”李大牛高声道。
宋双忙抬头,马上人一张胖圆脸,董统领!
没瞅见“董”字大旗,也没有大红袍,但确确实实是董统领。
董进还是和以往一样眯着眼微笑着,“大牛,来这葫芦口建造城墙?”
“回将军,末将七日前接到大将军命令,您不在,末将无法禀报。”
“好,好好干,莫丢了咱营帐的脸。”董进语气温和,“大将军早和我说过了,过几日还会派人来,还有匠人,都由你指挥,势必在入冬前把城墙建好。”
李大牛猛一抖身子挺得笔直,“末将遵命,绝不给将军丢脸。”
董进又转向宋双,并未言语只微微一笑后打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