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颤抖,不断迸射出最耀目的火红在夜空中翻滚飞舞,火焰碎片四溅,如被自己释放出的烟花,只是这些无色绚烂伴随着无声的轰鸣让他惊奇。
一道熔浆在眼前炸开,甲鲲忙跳开,喘息未定,几声雷暴在漫天的烟尘里呼啸掠过。山体终于崩塌了,脚下的岩石如奶油般融化,如血流淌。那都是人的残躯?还有动物的,它们纷纷被蜿蜒而下的熔岩灼烧起来。
虎子在一旁哀嚎。
近在咫尺的自己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只有恐惧。
该跑了,他如梦忽醒,忙唤起虎子,跨过无数残肢断臂,许多次跌撞进那些有着空洞眼眶的头颅前,他努力支撑起颤抖的自己,再次跃过在地面沸腾着的一道道熔浆。
那会是出路吗?一个悬崖出现在眼前,他不知道。
他把虎子绑在胸前,自崖壁降下,山脊却突然上升,身形倒错,落向谷底。
随着腰间绳索突然的紧缩,一阵眩晕,连同剧烈的疼痛和扭曲的灵肉一起摔落于草坪上,柔软触觉拌着焦臭以及腐殖气,今天注定十分糟糕!他忙找虎子,它却正舔着自己。
甲鲲喘息着躺地,将呼吸慢慢调至平稳,一路的奔波狼狈,艰辛不知凡几,自觉身心已如铁石。
一道闪电劈过,山岳如刀,一片断木残枝如箭刺天。
“时间不多了!”
他被催促着,如火焚心,在四周不断巨木的断裂倒地声和“噼啪”的烈焰声中,甲鲲拖起身躯继续向前,如身在泥沼。
‘必须到!’
这是一些早已融进血液的词在脑海里的逐次泛起。但突然的失衡让他摔倒,滚落。
虎子在上面大叫,扯着自己的衣袖。
他不顾手里被藤蔓尖刺扎入的疼痛,两脚奋力在恐惧的空荡里乱踹,终于挣脱出来。回头探看,那是一个深潭,水面还在映射着火焰的乱舞。
在数丈高的岩块间布满灌木和藤蔓,隐隐可见里面散布着许多人兽蚀骨。它们散发着幽幽磷光,一颗火球滚过,点着其中一个头颅,焚烧中的一双更深黑的孔洞望向他,寒意立刻席卷周身。
“放松,放松!”
闭眼良久,绷紧的身心从背脊开始有些松弛。
那只是一些骨头而已!他对自己解释。
松懈的神经让胃部一阵翻滚,饥饿与疲惫如约而至,背包里尚存干粮,于是寻至一个平缓草坪,坐下。
手里的山芋片如此坚硬,就如背靠着的坚冷岩石。
“不管它!”他慢慢咀嚼,让所有焦躁和疑虑渐趋平复。
不久,他被刺骨凉意惊醒,山火依然在漫天燎原,山野狂风不断卷起烟尘。
甲鲲翻身欲起,手指却触到硬物,铁器?他不知道现在怎么还会有好奇心,拨开杂草,借着透出烟雾的残月,是锈迹斑斑的一把刀柄,‘这是什么?刀?’他记忆中这是远古历史上才有的战刀,扯出,“朴刀?”他奇怪自己是如何知道的。
这是绊倒自己的东西吗?
于是他和虎子又在一尺长的野草下翻出了人骨和战马残骸,各种早已朽坏的兵器,甚至残破的战甲。
一个古战场?
“我在干什么?”
没有答案。
“时间不多了!”
五个文字似扎在意识深处的铁锚,不,是地雷,它总会被犹豫和彷徨所触发,炸开,又驱赶他带着硝烟和混沌继续前行。
“一路向南!”
野果可以充饥,水潭自当痛饮,再把疲乏躯体和虎子一并扔入其中,得以舒展身心。
日出而行,日夕而息,不觉已远离熔浆烈火之地。
这天他正疲惫不堪,远处终于见到一间房舍,一颗高大的柏树如虬龙一般盘绕在屋前。他敲敲门,“请问有人吗?”没人回答,连问几声,都是如此。
他尝试推推门,里面黑沉沉的,一股凉风席卷过来,“汪汪!”虎子在脚旁吠叫着,他有些慌张,一时间不知进退。这是什么地方?可以休息吗?甲鲲心里嘀咕着。
“有人吗?”他再次询问,眼睛很快适应了昏暗,隐约可见这是一间卧室。突然他发觉眼前已是一堵墙壁,一大块的白漆开始有一道道皴裂,它们正在裂开,粉尘纷纷掉落,裂隙中的黑暗里竟然浮现一双双眼睛,死盯着自己。
甲鲲大叫一声,想拔腿跑,脚却根本挪动不了。他心脏狂跳正发急再喊,发觉有一只手搭在了肩头。
这只手正在摇着自己。
“鲲!”
“鲲!”
几声呼唤,将他从梦魇中惊醒,甲鲲发觉自己汗流浃背。“鲲,你怎么啦?在喊什么?”是母亲的声音,甲鲲清醒过来,怎么回事?他的心还在狂跳,虎子跳上床在一边舔着他的额头。
“生病了吗?好多汗。”母亲跑去拿了一块毛巾,为他擦去汗珠,又摸了他的额头,“没有发烧,鲲,你这是怎么啦?”她关切的询问自己。
“不知道啊,我好像?”甲鲲一时竟忘了梦境里的事情,他再努力也回忆不起来,他一手挥开缠着自己的虎子。
“快点了,上课要迟到了,怎么今天睡到这么晚?看电影太晚了吧?还想着那些恐怖电影。”母亲催促着自己。
“我没有看啊,”甲鲲一边说着,一边赶忙穿衣服,心里奇怪,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自己看的那些是什么?电影?睡觉前没看啊。
他想再问问父母,但上课快迟到了,算了去问唐老师吧,只得迅速漱洗完毕,拿起量子手本上学去。
又回身偷偷向虎子使了个眼色,虎子将身形缩小,甲鲲将它一把抓到了口袋里就出了门。
甲鲲知道自己是比较特殊的人,一个真正的人类婴儿,据父母告诉自己,他是父母采用(体外受精联合胚胎移植技术)俗称试管婴儿,让他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这明显和绝大多数人都不同,其他人几乎都是长生者,当然除了他们学校的同学之外。
他父母也是长生人,他父母都是年逾20多万岁的人了,虽然他们现在年龄才45岁。父亲在30岁时,他们有生以来第三次轮到了一个生育名额。近年来华夏龙国的新生儿指标日渐增多,他父亲甲先敏告诉他,“这里面意味着真正被执行死刑的人肯定增多了。”
“死去一个才能生一个?”甲鲲瞪大了眼,他5岁的年纪自然不能理解。
“据说国家因为长生者占据了人口98%,老龄化太严重导致创造力缺失所采取的措施。”
甲鲲问父亲,“创造力需要依赖真正的新生儿来产生吗?”答案是肯定的,因为父亲说,“我们的先民社会已经有近八十万年一直处在这样的状态了。很多人实际都有二十多万岁,虽然他们总是按自己做过长生术后的时间来重新计算自己年龄。老龄化带来的最大后果就是现在什么社会,几十万年前也是这样。”
接着他父亲用量子小手本对着自己手臂上的那颗多功能芯片,调取了些资料,
“你看,我的实际年龄是二十万七千八百三十二岁,比起三维世界的地球人来,已经太长寿了,但谁不想继续活下去呢?”望着甲鲲吃惊的眼神,父亲苦笑了下。
他又在手本上查了些资料,“没有长生医疗之前,我们的社会每过几十年就会有一次变化,从农业社会到达工业社会只花了几万年,从工业社会到信息社会只花了一万年,信息社会到达拟态文明只有短短8千年,拟态文明进入星际时代花了更短时间5千年,大概用了4千年进入四维空间,从此有了长生医疗,一晃都快90多万年了,还处在后四维时代,五维空间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