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况且原本是想知道的,忽然改了主意。
“为何?你就不好奇?”
好奇害死猫。
况且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窥见深渊鱼,不祥。”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而且也跟你有关,我想你还真应该知道的。”
“跟我有关?”况且心又有些上提。这一天过的总是一惊一乍的。
“进屋说吧,外面有些凉了。”
况且这才觉,石榴身上只穿着一袭藕纱裙,适才如炼乳般融入月色里,他竟然没觉。
两人来到书房,这时还是早秋,屋里不用生火,两人坐在书桌两旁,一副要正式对话的样子。
石榴想了一会,才开口道:“今天你来时,问我两个师兄去哪了,我没跟你说真话。”
她这一说,况且才憬觉这一天竟没看到那两个人,平日里,他们两人就跟老师的左右侍从一般,寸步不离。
况且并没有在意石榴话中的含义,说道:“他们不是去书院了吗?”
“没有,他们是去京城了。”石榴瞪大了眼睛,表情神秘。
况且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怎么不问啊?”石榴有些急了。
“问什么啊?”况且诧异。
“问什么?!你问什么,我才好说什么呀!你就问他们为什么要离开老爷子?为什么要去京城?你不问我怎么说啊。我总不能跟个疯子似的自言自语吧。”
“哦,那他们为什么要离开老师,为什么要去京城。”况且原样拿来问道。
石榴气得哼了一声,却明白跟况且生不起这气,这事她还真有必要告诉况且。只好继续说下去:“是这样,上个月从京城传来消息,说是朝廷要议定选择贤人入祀圣庙。”
“入祀圣庙?”况且大吃一惊。
圣庙就是至圣先师孔子庙,朝廷设有太庙、圣庙,太庙是供列祖列宗的,圣庙就是供奉孔子的。
儒学也跟其他宗教差不多,都有一套等级体系,佛家有佛陀、菩萨,金刚,儒学也有至圣、亚圣,孔子当然就是至圣,只有一个,就像佛陀。
孔子其下就出颜渊、曾子、孟子等,称为亚圣,地位相当于菩萨,后来各朝各代都选择本朝在儒学上成就最高、贡献最大的人,也塑像列入圣庙,称为陪祀。
陪祀就是陪同至圣、亚圣一同接受天下人祭祀,这批人就相当于金刚,或者像基督教里教皇封的圣徒。
一般而言,当代人无论多么优秀,也无法得到这等待遇,这种圣徒的身份,只有盖棺才有定论,由后代人来评。当代人可能有许多偏见,或者参杂其他因素不够公正。
这是一个文人一生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誉,因为后世帝王都要率文武勋戚大臣一同朝拜祭祀的,从历史地位来说,已经超过了帝王。
“老师是为白沙公入祀的事着急?”况且马上想到了。
“可不是。跟你说话就这样好,省力气,一说就透。”石榴笑了,然后又道:“不过事情好像有些难办,朝廷上下都是阳明学派的人,所以好像大臣们都议定要由王守仁入祀圣庙。”
况且恍然,难怪老夫子今天大动肝火,现在陈氏理学一派就靠陈白沙的招牌过日子,如果这次是王守仁入祀圣庙,陈白沙无缘,以后,陈氏学派可能真要彻底没落消亡了。
这可是生死攸关的事。
“跟你透漏一个小秘密,老爷子自己知道他是斗不过阳明学派了,他门下这些弟子更不是对手,所以收你为徒,就是寄最大希望于你了。所以你说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石榴故作神秘地说。
“嗯,多谢师姐告知。”况且点点头,面色沉重起来。
“那你也就应该知道,小王爷今天为何而来了。”石榴又故作神秘地说。
“不是找我下棋吗?哦,那只是个幌子。是为了白沙公的事?可是,太祖定下祖制:勋戚重臣不得与闻国事,师兄又能做什么?”
“他当然不能做什么,可是国公爷能啊。”
“啊?国公爷怕也不会为了白沙公的事,甘冒谏臣的弹劾吧。虽然皇上对中山王府圣充不衰,朝廷也倚重王府,可是这毕竟是最重大的国政。”况且表示怀疑。
“嗨,老爷子现在是病急乱投医,正是想让师兄通过国公爷这条路,为白沙公争取到入祀的机会。可惜这一切都被练大人给搅了。你说老爷子能不气恼?”
况且哑然。他脑子加速运转,立马猜想到,当年陈慕沙甘愿到中山王府教一个孩子,可能为的就是今天。
陈慕沙的远见超出了常人,他早就想到这一天会到来,白沙公入祀,将是他下半生最重要的使命。而只有依靠中山王府的支持,他方能与朝廷中的阳明学派周旋。
如此想来,国公爷那边已经有了反应。情况虽然还不明了,但看样子凶多吉少。国公爷不便让府中人出面,指派练达宁深夜前来将儿子召回,估计跟这件事不无关系。
练达宁等于是做了一回恶人,他登陈府却避而不见老夫子,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国公爷并没有带来任何信息,而小王爷又急于告辞,陈慕沙暴跳如雷当然就在情理之中。
朝廷有祖制压着,公侯伯这些勋臣武将不能参与朝廷政务,这是事实。然而,中山王府非同一般武臣功臣,监管江南兵马,守备南京,这些特权足以说明国公爷在朝廷的特殊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