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事他们不是办不到,而是真的不能这么做,这不仅会毁了他们两人一辈子积累起来的声誉,也是他们祖辈几代人打造出来的金字招牌,梅竹斋、晋宝斋就靠这声誉独步大江南北,这也是要传给子孙的,不可能在自己手里黄掉。
翁延龄憋了半天,很是费劲地说道:“羚儿,我跟你说句实话,你说的这小子名不见经传,他怎么能跟唐伯虎相其并论呢?若是换一个人,不是唐伯虎,苏州才子中换任何一人,我们眼睛一闭也就认了。可是,这是唐伯虎啊。”
左羚不乐意了,眼睛一斜:“唐伯虎怎么了,唐伯虎是神啊,他就永远不会输吗?”
“你还真说对了,唐伯虎在江南文林中就是神,你不知道,我们不怪你。可是,我们不能不守规矩啊。”孙广劭解释道。
晋宝斋和梅竹斋这两家做书画古董生意,也都是祖上靠一间小小的门市起家的,凭的就是声誉,他们决不会把赝品书画当作真品卖,也不会弄些假古董欺骗顾客,更不会在商品上虚高标价,只要他们给一幅书画鉴定之后定了价,那就是这幅书画的实际价值,可以得到海内公认,他们能做到这一点,没有别的秘诀,全因为百年老店的声誉,还有他们两人多年来从未出现过纰漏的法眼。
据说翁家历代传人都练就了一眼就能识破假古董和赝品书画的眼力,称之为宝光眼,有不少人还以翁家历代传人都是眼中精气逼人这一点来证明,但这只是传闻,可信度有多大,就很难说了,但是假古董、赝品书画绝对逃不过翁延龄的法眼,这一点圈子里无人质疑。然而,这一点也不是只有他一人能做到,孙广劭在这方面的成绩丝毫不逊色于他,另外还有周鼎成这类专门为皇室服务的御用鉴定家,所以宝光眼云云,也就没有太多人理会了。
“羚儿,就算我老头子恳求你了,除了这件事,其他任何要求都行。”翁延龄很狼狈地说道,毕竟大话是自己说出去的,现在想收回来等于自己打脸了。
“行啊,你们二老一人给我摘一颗天上的星星就行。”左羚一眨眼,从善如流。
翁、孙二人差点从椅子上出溜下来,这还是要求吗?这种话只能是比喻,不可能有人真能做到啊。
“羚儿,我们也都说了,得是我们能做到的才行。”孙广劭苦笑道。
“哼,你们能做到的却不做,非得换一个。换一个又说做不到,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行了,我也没别的要求了,两位请吧,我这庙小装不下大菩萨。”左羚立时翻了脸,起身开始逐客。
“别,别,羚儿,让我们直接裁断你说的那小子赢不是我们不做,而是不可能做到,裁判也不只是我们两个,大家要商量的,我们也不能胡说啊。”翁延龄急忙摆手,表示服软。
左羚脸上罩着冰霜,心里却是暗笑,对付这些宠溺她的长辈,她的招数多了,而且招招致命。只要自己摆出“我生气了,我再也不理你了”的态度,这些长辈就得服软。
“我知道,还有一个朝廷的中书周大人,你们不用担心他,周大人也是我们这面的。”左羚胸有成竹道。
左羚早就把裁判组的成员打听明白了,主要的裁判就是周鼎成跟面前这两位,只要他们三人一起判况且赢,况且也就赢了,别人就算再不服气也没用,毕竟艺术品这东西,不是手工艺品,可以用尺子量着检验是否合格,是否优秀等等,根本没有尺度可言,观于眼、会于心,这幅艺术品的价值自然就出来了。
这就像有人喜欢颜体,有人喜欢褚体,更有人喜欢苏体一样,真要一定比较各家长短,说法就太多了,而且分歧太大,莫衷一是。即便吵一场、打一架,也还是没有统一的结果。
比如说颜体为世人公认,后世大多数人练习的都是颜体,哪怕你练习二王体,颜体这道坎还是必须得过,可是北宋书法大家米芾就特别讨厌颜体,称颜真卿的楷书“丑怪”不忍睹,这话当然也就米芾敢说,若是别人说,非得被世人口水淹死不可。
颜体都有人敢如此不齿,别的书画艺术品更是没有标准答案了,要说没有争议的作品,恐怕只有王羲之的兰亭序这幅绝唱之作。
左羚是心急之下才想出这招逼宫的办法,反正这两位主裁判是主动找上门的,他们说是要全心全意照顾她,帮助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还怕她不肯接受呢。
“周大人是你们这面的?”翁延龄主要在北京,所以对江南这面的事不是特别清楚。
孙广劭倒是听说了况且的一些事儿,也知道周鼎成跟况且的关系不一般,两人似乎是拜把子兄弟似的,可是又没有真的拜把子,各种传言中也没人说得清两人的真正关系。但从周鼎成放着自己家不住,天天住在况且家里,两人的关系也就不用多说了。
“嗯,周老弟的确跟这位况小友关系密切。”孙广劭点头道。
“所以嘛,也不是要你们真的做多么难的事,就是跟周大人一起,把这点小事做好就成了。”左羚说的很轻松,似乎这事只是随便一句话就能解决似的。
实际上,这事看上去真就是一句话,可是这句话却是千钧重量,翁、孙两个人一旦违心说出,就等于砸了毁了的声誉,砸了自己百年老店的牌子。
这种事,他们的确是宁死都不肯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