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说:“好久没看现场演出了,过来看看。”
售票女孩也转过头来和我打招呼:“许迟,你好!”
我说:“你好。”觉得在哪见过她,便皱着眉头想。
女孩不说话,轻笑了一声。我想起来了,惊叫:“高岚?”
老铁一把揽过她,骄傲地说:“对,我女朋友。”
我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老铁挥了挥手,示意我进去。
我摇了摇头,掏钱给高岚,买了一张门票。老铁也没阻止我,等我拿了票,转身带我进了酒吧。
酒吧大厅大概有三百来方,装修简单,实用,明显带着老铁的性格色彩。一进门就是一个占了整个一面墙的大吧台。吧台是用砖砌的,外面糊了一层水泥。吧台后是做在墙上的一个大酒柜。琳琅满目的摆满了各种啤酒,红酒,洋酒。在那我甚至发现了红星二锅头。老铁说在这很多人爱喝二锅头,尤其是一些外国人,他们觉得二锅头就是中国的威士忌,伏特加。二锅头在中国就代表摇滚。但他们不知道,玩摇滚的喝二锅头是因为穷,喝不起别的酒。老铁用二锅头和西瓜汁做原料给我调了一杯酒,我一口喝了下去,一股熟悉的辛辣酒味马上在我身体里燃烧起来。我这才想起已经好多年没喝过二锅头了。我依稀记起多年前,曾经有个女孩也是用西瓜汁和二锅头调了这种酒。我问老铁:“你这是为了纪念柳叶吗?”老铁笑了笑,避开我的问题说,这调酒他给取了一个名,叫“摇滚到天明”,卖30一小杯,成本最便宜,却是这酒吧里卖得最好的一款调酒。不少老外呼朋唤友的过来专为了喝这个。我说老铁,你也够黑的啊。老铁笑了笑,说这么多年为摇滚付出这么多,总该用它赚点回来吧。
吧台正对的就是舞台。也差不多占了整堵墙。台上已经摆好了乐器,灯都灭了。只有墙上的大投影在播放一些摇滚乐队的MTV。音响里绿洲乐队正在痞痞地哼唱。酒吧左边的墙上贴满了摇滚乐队的海报,右边墙上贴满了各种现场照片。在照片的空隙是五花八门的客人留言。两边靠墙摆了几围沙发,算是雅座吧。然后是中间的一些散台,凳子都撤了,方便看演出的人蹦跶。舞台前面空了一块地方,那是专门的POGO区。
离演出还有20来分钟,酒吧已经上了七成客人。沙发已经坐满了,大多数是有钱的老混子,他们都点了整瓶的威士忌或伏特加。占据散台的大多是文艺青年,他们点一打一打的喜力啤酒。至于没什么钱的摇滚孩子,他们大都喝酒吧特价的青岛啤酒,手上拎着酒瓶,在酒吧里晃荡。我大概算了算,酒吧里加上在外面没进来的加起来差不多有300人了。对于一个本地乐队的演出已经算是很好的了。看来“蓝狐”乐队影响力还真不错。
快到演出时间了,我收到乐队队长的一条信息,问我来了没有,说他们在休息室准备。我回了个短信,说我到了,叫他们专心演出,不用管我。
我在吧台又喝了两杯“摇滚到天明”,浑身开始发热,心情也开始躁动起来。我发现周围的人群也和我一样开始躁动不安。就在这时,舞台的灯光突然一亮,乐队上场了。乐手们沉默不语的走到自己的位置,吉他手,贝斯手背起了琴。酒吧里响起一阵欢呼。摇滚孩子们一马当先,迅速涌到舞台前。文艺青年们举起了手,老混子们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扯着嗓子狂吼;“来吧,开躁吧。”
蓝狐的队长是吉他手,他看看大家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走到麦克风面前,说“你们好,我们是蓝狐。”又是一片震耳的欢呼。队长等欢呼声退下以后,一脸郑重的说:“我们乐队今晚玩的第一首,想翻唱我们喜欢的一支本土乐队的歌,那就是‘幸福子弹’的‘在地下飞’。”台下又是一阵欢呼。
老铁站在我旁边,狠狠的骂了一句:“妈的,拍马屁。”我知道他心里乐着呢。来这里演出的很多乐队都会翻唱一两首我们乐队以前的一些成名曲。我想大多数是对他这么多年的坚持表达一种敬意吧。
熟悉的吉他分解漂了起来。那每个音符都是老铁的得意之作。老铁放在吧台上的手指开始不由自主的跟着吉他声颤动。曾经他说,这是属于他的幸福时刻。此刻,在他自己的酒吧,看着自己最喜欢的摇滚演出,高岚静静地偎依在他肩上,脸上的神情比他还幸福。
我想老铁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呢?
在一段吉他的牵引之后,整个乐队突然爆发,瞬间点燃整间酒吧。摇滚孩子开始一浪一浪地POGO了。文艺青年眼镜一揣,老混子膀子一甩,也蹦了进去。酒吧马上像一口沸腾的锅子。。。。。。
恍惚中我又站在了舞台上,台下是汹涌的人群。他们每个人的双手都高举着,比划着代表摇滚的手势。
小村低着头,表情狰狞,鼓点固执而强硬地擂击着每个人的心脏。
小童的贝斯像坦克般蛮横推进,他身体一下一下前后用力摇晃,长发像浓烟翻滚。
王爽仰着头,微闭着眼,手在键盘上展开。丰满的和声铺满了现场的每个角落。
身旁老铁的吉他开始呵呵咆哮,困兽般横冲直闯。
话筒就在我的面前,当我的嘴开始向她移近,一股酥麻感电流般散向全身,所有的声音好像突然远去,身体像要漂了起来,周围的景象如梦境般变得缓慢。一阵阵晕眩。。。。。。突然喉咙在难忍的骚痒后开始发出金属般的声音,这声音直接从心里决堤而出,毫无阻碍,毫无修饰。。。。。。
于是人群开始不知疲倦地POGO,互相撞击。不断有人冲上舞台,纵身跃下。台下的手把他接着,在人头上传来传去。。。。。。
老铁不知道去哪了。我冲着吧仔大喊:“来瓶伏特加。”
演出结束了,老铁回到吧台,只看到一个差不多空了的伏特加酒瓶。
在酒吧的后巷一个角落里,老铁找到了醉得一塌糊涂的我。当时我哭得满脸是泪,浑身发抖。
我茫然地看着老铁,反反复复,喃喃地问:“那些,日子……那些,快乐……真的,再也回不来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