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溶月,清风醉晚,那是一个极难得的夏夜,只是稍稍有些闷热。
太子府里的仙仆跪了一地,谁也没有胆量看此时站在殿中央的太子。我透过紫玉,看了这几万年的事情,也从没有像见过他像今日这般责罚宫仆。
搀着怒气的声音不大却慑人:“若是一枚绣花针,你们找不到也合情理,但这一把扇子你们竟然不知所向,本殿下竟养了一群废物。”
于是,一地的仙仆只能更加俯身跪着,不敢抬起脑袋半分,再没有胆量同他对视一眼。
也于是,殿里所有的人都没有看到那个在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除了他。
殿外是一株开得极盛的九里香花树,这是前几年,予祁他亲手植在这里的。岚岚晚风中花瓣袅袅娜娜落下来,细碎的香气便悠悠转转地升起,他将仙体留在殿中,提着元神走出来,饶有趣味得打量葳蕤花树下那个身着月蓝色纱裙的姑娘,她捏着裙摆挺着身子往窗里面探头瞧去,看到殿中央“予祁”还是站在那里,怒不可遏的模样,低下头原地踱几步,甚是惆怅地叹了几口气。几片九里香落在她的额上,他嗅到了几丝清爽后才现她濡湿的长,看上去是刚沐浴过的模样。将要靠近她背后,熟知她蓦然转身瞪大了眼珠子,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现了,但又转念一想,此刻他是元神出窍,她怎么能看得到。
那双眼珠生的极是灵动,她的眉毛突然跳了两下,对着予祁的元神,咬着下唇露出几丝得意的笑,只见她裙裾轻转,扬起的水蓝色裙摆十分优雅,瞬间变作一把玉骨折扇,稳稳当当得躺在九里香的枝桠上。
予祁的元神在花树下站了好久,几万年来从没有过的情绪漫上他的脸庞,是真真实实不用掩藏的欣喜。那一晚,予祁太子的元神便是这样动情地望着九里香花树上的玉骨折扇,未舍得移动半步。只是连累了殿中央的侍仆,俯身惊惶地跪了一夜。
夏日,其实是十分闷热的。
那一天,他握着扇子找到婧宸,怕是因为这天上唯有婧宸这个妹妹心性单纯,他信得过。婧宸瞪大了眼珠子,愣了许久才托着下巴问:“你是说每日傍晚将扇子托付给我,清晨再还给你?”
他拂了拂杯中的茶芽,点点头。
“哟哟,予祁太子这番是怎么了,怎舍得把你的宝贝扇子托给旁人啦?”婧宸笑得明艳动人,语气也是大胆的揶揄。
“进来天气越热了,长安玉,可生清凉。这扇子单单置于你的殿里便能消去半分暑意,我只是借与你用用罢了。”说完他灌了一口茶,天界太子这个位置坐久了,见风使舵的伎俩他不屑于用,偶尔撒个谎却令他觉得心情十分舒畅。
其实,他不过是想让早已幻化成仙的长宁,夜晚可随意沐浴消暑而不必慌张罢了,他是男儿身,在他的殿里长宁总有诸多不便,跟着婧宸,她便不会太多顾忌。所幸,心性单纯的婧宸信了这个谎,还乐滋滋儿地给他添了茶水道:“还是哥哥疼我。”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犹记得婧宸曾说,她是第一个见到长宁幻化成仙子的神仙,如今看来,她是被骗了。看到这一幕的本神君无奈扶额,不晓得婧宸若是知道了她这个哥哥的真实用意,会不会轮了鞋底,招呼上去。
但好在,长宁夜夜同婧宸处在一起的时日里,彼此的情谊真真切切,赤若足金。
酷暑终于过去。长宁在婧宸殿中待的最后一晚,予祁殿下被天帝召见了。
他不自意做了一个平日里为了藏起长宁而攥住袖口的动作,这个动作没有逃出天帝大人的眼睛。
而接下来天帝大人的话,也恰恰应了当初本神君关于那副“棋子”的猜想,高高在上的天帝,怎么会仅仅要一副棋子呢?他有更远的想法。
入眼处,天帝大人拉过予祁攥住袖口的手,若一个和蔼亲切的长辈那样,轻轻地抚平予祁衣袖上被攥出的褶皱,语气里包含了许多期望道:“如今,商钺手里的兵权已达百万之多,父君我委实不大放心。”
尽管在天帝大人看不到的、予祁殿下后背上,汗渍已经从华服上蓄出来,可他面上却依旧镇定自若,看不出分毫紧张地对天帝说:“儿臣会全力以赴,还请父君安心。”
不过第二日,婧宸去太子府还扇子的时候,恰好遇到数百枚致命银箭、簌簌朝了予祁太子身后射去。婧宸大惊,却不料手中的扇子一跃而出,霍然一个扇展,扬起啪的一声响,百枚致命银箭被这扇子一挡,完全失去威力。颓然落地的长宁扇,不过一瞬的功夫,密密麻麻的窟窿穿过九里香扇面,是狼狈得不能再狼狈的样子。
而恰恰漏过的一枚银箭,是同样“挺身而出”,贴了商钺之女——婉茗仙子的脚踝擦过去。
我不信,当即抱起婉茗奔向厢房的予祁太子,没有看到地上那满是窟窿的玉骨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