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洲,位于吴县东,因长洲苑而得名,本属于吴县所治。
万岁通天元年,武则天下诏把吴县一分为二,把长洲苑从吴县分离,设置长洲县。
它坐落于官塘河与松江交汇处,水上交通极为便利。
向北,沿官塘河直抵无锡;向南,顺官塘河而下,能到达嘉兴。向东,顺松江入海,向西则可以遁入太湖。这里水道纵横交错,犹如蜘蛛网一般,地势颇为复杂。
长洲由于是从吴县分离出来的一部分,所以人口只有一千二百多户,约万人左右。
按照唐代对县城的等级划分,长洲县属于下下县,和昌平的等级持平。
暮夏时节,烈日当空。
远处一片湖泊,芦苇繁茂。
在微风中,那白色的芦花在湖中起伏,远远看去好像一片雪原。
“那里,就是长洲苑。”
行进在略显狭窄的官道上,裴旻突然勒马,手指远处的芦苇荡,扭头对杨守文道。
“昔年吴王阖闾曾在此游猎,可惜如今却变成了如此模样。”
长洲苑是春秋时吴国的皇家园林,不过现在看去,丝毫看不出当年的皇家气派。
“小裴来过苏州?”
杨思勖笑问道,催马走到裴旻身边。
裴旻点点头,“我舅父曾担任过广州市舶使帐下录事,我小时候一直跟随舅父,在岭南生活。六年前。舅父告老还乡,带着我从这里路过,所以我多少了解一些。”
在唐代,华夏的航海技术堪称世界第一。所以海外贸易极为达。
显庆六年,也就是公元661年,唐高宗鉴于日益兴盛的海外贸易,于是在广州创设市舶使一职,总管海路邦交外贸。市舶使的职责是:征收关税,代表宫廷采购舶来品以及珍惜货物。管理商人向朝廷进贡的物品,对市舶贸易进行管理和监督。
这市舶使,也就是宋代市舶司的前身……
不过,一般而言,市舶使大都是由宦官担任。
杨思勖闻听,不由得一怔。好奇问道:“小裴,你舅父是谁?”
“家舅父姓冼,是广州高凉人氏,非是中原大族。”
河东裴氏,是中原大族。但这并不代表,裴氏子弟所迎娶的都是名门望族子女。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裴旻一支在河东裴氏的地位并不是很高。甚至处于边缘地带。
“冼?可是诚敬夫人的冼吗?”
杨守文在一旁突然开口,言语中流露出好奇之意。
裴旻愣了一下,旋即点点头,“未曾想征事郎也知诚敬夫人。”
这诚敬夫人,也就是后世人口中的冼夫人。
冼夫人世代南越领,占居山洞,部署十万余家。冼夫人谋略过人,且行兵布阵无人可比。在当时可谓镇服百越。后来,冼夫人嫁给了高凉太守冯宝,于是举家迁至高凉。那冯宝,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高力士的先人,是当时岭南霸主。
冼家在高凉,堪称大族。
只是由于高凉地处岭南,对于中原世家来说,算不得什么,根本不会看在眼中。
时至今日,朝代更迭,如今的冼家早已不是当年雄霸广州的冼家。
裴旻感到非常诧异,因为他从岭南返回河东之后,所遇到的人当中,知道冼家的人并不是很多。说起诚敬夫人、谯国夫人,倒是不少人知道。可实际上,很多人对诚敬夫人亦或者谯国夫人的名字根本不清楚,更不要说所谓的高凉大族冼家。
“小裴,说过多少次,咱们现在主仆相称,不可以唤我征事郎。”
杨守文瞪了裴旻一眼,裴旻立刻醒悟过来,连连点头。
“诚敬夫人大名,我焉能不知?
若非诚敬夫人,只怕如今的岭南,依旧是动荡不止吧。”
裴旻眼中,顿时闪过一抹自豪的神采。
从广州回到河东,每每与人谈及冼家,那些族中子弟或是茫然不知,或是露出不屑之色,这也让他感到非常难过。现在,终于有人认可当年冼家在广州的贡献,也使得裴旻对杨守文的好感倍增。他看杨守文的目光,也随之生了变化。
裴旻的父亲,是裴氏一个微不足道的边缘子弟。
早年间,他因为在家中犯了过错,被配到了高凉,成为高凉司马。只是当时,广东人对中原人还是有些排斥。裴旻头上的‘裴家子弟’光环,根本没有用处。
不过,他却得到了冼家娘子的青睐,也就是后来裴旻的生母。
裴旻的父亲与冼娘子成亲后,借冼家在广州的声望,倒也做的是风生水起,后来还有了裴旻。可就在他春风得意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在高凉蔓延开来。
裴旻的父母,以及很多冼家子弟在这场疫病中丧生,冼家也随之元气大伤。
于是,裴旻就随舅父前往广州,并且在广州生活了差不多十年。武则天登基之后,裴旻的舅父感觉身体不是很好,再加上当时岭南的局势有些动荡,于是就带着裴旻从广州千里迢迢返回河东。不管怎样,裴旻是裴氏子弟。在回到河东之后,也得到了裴家的关照。可是在内心里,裴旻始终认为,他是一个广州人。
“怪不得我听你口音不太纯正,原来你从小是在岭南长大。”
杨思勖忍不住感叹一声,话锋随即一转,沉声问道:“那小裴你可知道长洲泰伯祠?”
“我当然知道。”
裴旻笑了,“其实,阿郎来长洲是正确的。
吴县其实没有泰伯祠,因为这长洲原本就是吴县治下。当时的泰伯祠就建在长洲苑的边上。阿郎往那边看,咱们绕过前面的河湾,就应该能看到长洲县所在。
长洲泰伯祠,就建在长洲县外。长洲苑之畔。那里有一座土山,名叫阊门岭,可眺望武丘。泰伯祠就在阊门岭脚下,咱们若走快一些,天黑前差不多就能抵达。”
裴旻口中的‘武丘’,也就是后世人熟知的虎丘山。
不过由于李渊的祖父名叫李虎。故而为了避讳,改成了武丘山。
杨守文倒是不清楚那吴县只有一座泰伯祠,听到了裴旻所说,也不禁感到幸运。
“如此,咱们就快马加鞭吧。”
说完,杨守文催马就走。
杨思勖和裴旻两人则紧跟在他身后。那头健骡虽然背负着重重的包裹,但速度依旧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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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在天黑之前,杨守文一行三人抵达长洲县城外。
不过,他们并没有立刻进城,而是在长洲县外的一个村舍里住下。这里是江南东道,规矩不似洛阳那么大。县城里入夜之后,就会关闭城门实行夜禁。但是在县城外的村舍里,虽然入夜之后也会关闭坊门,但却不像县城里那样的严格。
三人在村舍里一座简陋的客栈住下,杨守文就让裴旻去打听情况。
没办法,他和杨思勖都不会说那吴侬软语,虽然这一路上,杨守文专门找人学了一些,可那吴侬软语自成一个体系。与现今所流行的中原官话,完全不一样。
就算是杨守文再聪明,也不可能把苏州话学会。
在他看来,这时代的苏州话,就犹如后世的外语一样,根本听不太明白。
倒是裴旻能说一口流利的苏州话,这还是因为他少年时在广州,跟随舅父接触过不少来自江南的商人。虽然也带着一些口音,可是和本地人交流却不成问题。
这也是杨守文为什么要带裴旻的一个重要原因!
没办法,掌握一门语言,总是会有一些优势。
“阿郎,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泰伯祠如今有些荒凉,在平日里也没什么香火,早已经破败。如今,泰伯祠里只有一个庙祝,又聋又哑,是土生土长的长洲人。”
是夜,杨守文和杨思勖吃罢了晚饭,回到房间。
裴旻也打听清楚了状况,来向杨守文禀报。
杨思勖给杨守文满上一碗当地特产的浆果果汁,便坐在房门口,一边聆听,一边监视外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