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杨守文从上阳宫出来,洛阳已是夜禁。
玉兔东升,月光皎洁。
洛阳城在月色中,仿佛披上了一层轻纱。
站在上阳宫外,可以隐约听到从河边传来的蛙鸣声,在庄严肃穆之中,平添静谧之气。
“大兄!”
幼娘和杨茉莉从暗处走来,乖巧的呼唤一声。
杨守文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你二人为何在这里?我不是让你们去铜马陌等我吗?”
“大兄不在,幼娘害怕。”
说着,幼娘便走到杨守文身边,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
杨守文道:“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嗯!”
“诸欢他们呢?”
“已经安排好了……杨茉莉说,那么多人,家里住不下,所以诸欢他们就另寻住处。”
“住在哪里?”
“就在城外的二里桥,不过大兄不必担心,有个名叫沈庆之的人在那里接待,不会有事。”
“沈庆之也去了?”
杨守文愣了一下,旋即就反应过来,这一定是上官婉儿的安排。
“有他在,那就不会出事……走了,咱们回家!”
杨守文长出一口气,伸出手握住了幼娘的柔荑,迈步前行。
已是盛夏时节,可幼娘的小手却冰凉。杨守文知道,那是明溪传授给幼娘的拜月术所致,本身并无大碍。虽然不太明白明溪为何如此,但是,杨守文挺喜欢和幼娘在一起时的感觉。
幼娘没有挣扎,任由杨守文牵着手,默默行走。
杨茉莉则落在了后面,牵着马,亦步亦趋。
三人一马沿着洛阳城的街道缓行,杨守文一边走,一边与幼娘介绍两边坊市的名称。
幼娘似乎也非常喜欢这样的感觉,这让她有一种仿佛回到了昌平的错觉。
那时候,大兄还是个痴汉,每次进城的时候,都会陪着她一起逛街。那时候的日子,平淡而恬适。幼娘会牵着杨守文的手,行走在昌平的大街小巷里。她曾经希望,有朝一日,大兄可以像她牵着大兄一样,牵着她的手,一起玩耍,无忧无虑。
而今,那心愿似乎达成了。
可不知为什么,幼娘心里却有些难过。
也许,是我太贪心了?
幼娘心里嘀咕着,却下意识的,握紧了杨守文的手。
那感觉,就好像是害怕突然间,杨守文就会消失……
“前面就是归德坊了!”
感受到幼娘手上的力气,杨守文扭头朝她看去。
在他看来,幼娘是有些近乡情怯吧。一晃分别了四年之久,如今要和母亲重逢,心里会感到恐惧……这对于当初被梅娘子掳走的幼娘而言,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嗯!”
幼娘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两人说着话,就来到了归德坊的坊门口。
自有杨茉莉上前叩门,不一会儿的功夫,坊门打开,一个武侯从里面探出头来。
他正想要破口大骂,眼前突然金光一闪,出现了一块赤金打造的腰牌。
“干什么?”
他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杨守文则迈步上前,示意杨茉莉退下。
“我乃铜马陌的杨守文,今奉陛下旨意还京。
刚才我奉诏前往上阳宫面圣,这是陛下赐予的通行腰牌,还请检验。”
“杨守文?”
那武侯愣了一下,旋即惊道。
他把火把凑上前,就见杨守文负手而立。
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腰牌,武侯忙不迭双手把腰牌还给杨守文,躬身道:“不知杨君今夜返回,是小人怠慢了……”
说着话,他便打开了坊门。
“晌午时杨大娘子还与小人说,杨公子这两日会到,却未曾想这么快就到了。”
“你认得我婶娘?”
“怎不认得?”那武卒笑道:“平日里大娘子带小娘子逛街,小人还帮大娘子拿过物品呢。”
小娘子?
杨守文一怔,旋即就反应过来。
这武侯所说的小娘子,怕就是一月吧!
算算日子,一月也有四五岁大了,杨氏带着一月出门,好像也很正常。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名叫李复。”
“李复,那就多谢你了。”
杨守文和那武侯寒暄两句,便转身朝幼娘招手,“走吧,我们到家了!”
家?
幼娘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下意识走到了杨守文的身边,拉住了杨守文的手。在剑南道的时候,她不止一次想回家,想自己的娘亲。可不知为什么,当她到了洛阳之后,却又感觉好陌生,甚至有一些恐惧。繁华热闹的洛阳城,不晓得要比昌平大多少倍。只看那两边的坊墙,还有高耸入云的建筑,就让人不禁心生膜拜之情。
可这里,真的是家吗?
她即恐惧,又有些期待,跟随着杨守文,走过街心的石桥,转入了铜马陌。
一条深邃的巷陌,两边悬挂有灯笼。
昏暗的灯光,照在巷陌里,忽明忽暗……
杨守文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回来过来,说实话,走进铜马陌的一刹那,他也有一些恍惚。
三年前,他奉旨出家之后,几乎一直奔波在外。
几次回到洛阳,却因为种种缘故,都没能回来看一看。
可以说这三年多来,他哪怕身在洛阳,也未曾踏足铜马陌一步。这突然一回来,反而感觉有点不太适应。
对了,武则天曾下旨,他三年内不得入洛阳一步。
虽然这道旨意,在前年底的时候就因为某些原因失效,可是出家三年的旨意犹在。
而今,他可以大摇大摆行走于洛阳的街道上……
原来,那三年光阴,已经过去。
杨守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确是一头长。
事实上,从去年开始他就已经蓄,到现在,他的头比之普通人略短,却已经看不出半点和尚的影子。出家的日子,终于到头了!若非他现在行走于铜马陌,险些快忘记了这件事情。
“大兄,你在笑什么?”
“呃,没什么,到家了!”
杨守文说话间,便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