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宗皇帝今日动怒,是因有人奏了梁芳一本,说他挥霍奢靡,他令人暗中查访,才知道内库里前几朝积累下的整整七窑的金银竟然都被梁芳以“宫廷采购”之名花得精光。他心中气愤,但却又下不了手狠狠整治,只得气急败坏地将梁芳喊了进来。
“爱妃,你看这怎么办好?”朱见深侧头看着万贵妃,眼神里有些无奈和疲惫,这个时候的宪宗皇帝沉迷于佛事和方术,不想管朝廷和后宫的琐事,更不想平添烦恼。他许久不召见朝臣了,又怕此事被内阁大臣知道,便是一堆麻烦。
“皇上莫气,”万贵妃安抚了几句,随后低头想了一下,“内库还不至于太亏空,宫中日常开支之需还是足够的。臣妾这些年也有些私房积蓄,若是边关或军中需用,也还可解燃眉之急。”
“幸亏爱妃贤德,”宪宗皇帝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若不是有你,朕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恨这些奴才!”
“皇上恕罪!”梁芳吓得面无人色,叩如捣蒜。
其实这次纯属意外,若不是皇帝突然现了内库亏空,他们迟早能从别处弄到银子处理妥当。平日里梁芳是攀着万贵妃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暗里各自都得了对方不少好处,万贵妃此时也不想少了这么个帮手,所以说话之间维护梁芳。
“朕可以不追究,只怕朝臣日后不肯放过你们。”宪宗皇帝叹了口气,看着地方匐跪的梁芳,说了这么一句话。
“朝臣”二字,说的是大明臣子,但万贵妃和梁芳都明白,指的却是另一个人。试问当今天下,谁敢再去追究皇帝都已经不再追究的人和事?这个“日后,分明是暗示将来朱佑樘登基之后,未必会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万贵妃当然知道,一旦朱佑樘做了皇帝,新帐老账会一起清算。知子莫若父,宪宗皇帝其实心里如明镜一般,朱佑樘这个儿子太有抱负和远虑,不会如他一样只知委曲求全。
梁芳抬了下头,对上了万贵妃的眼神,两人眼神一交错,暗地就达成了某种默契。
“皇上,别想那些烦忧的事了,臣妾自会帮皇上处理。”万贵妃转移了话题,剥了一颗桂圆送到宪宗皇帝嘴边,“听说皇上命工部兴建永昌寺,不知道进展如何?一切可顺利么?”
提起永昌寺,宪宗皇帝果然开心起来,微笑着点头说:“非常顺利。那西域高僧继晓果然有些本事。”
皇家寺庙永昌寺,地址选在京城西郊,正是梁芳举荐的僧人继晓提议修建的。整个计划十分浩大,预计明年完工,已经逼迁居民数百家,花费国库数十万银两。但宫里办事只讲排场,从不讲花费和代价,宪宗皇帝一直都很满意新寺庙的规模。
万贵妃趁机瞥了梁芳一眼,道:“你这奴才,虽然犯错不可饶恕,但举荐继晓一事,总算还有点功劳。”
宪宗皇帝听万贵妃这么一说,再看梁芳老泪纵横、凄凄惶惶的模样,忍不住心软了,说道:“你起来吧。”
梁芳急忙叩谢恩,大声道:“奴才谢皇上不杀之恩!谢贵妃娘娘恩典!”
万贵妃挥了挥手,又赞了几句继晓办事效率高、庙宇修得气派之类,哄得宪宗皇帝心花怒放,也再顾不得再难责罚梁芳了,一件天大的案件,皇宫内院监守自盗的恶劣行为,顷刻化为无形。
晌午过后,宪宗皇帝终于要起驾回乾清宫了,万贵妃送驾到了宫门口,永宁宫内各人都匍匐在地,跪送皇上。
万通等候了半日才有机会进宫,见到万贵妃刚要说话,却见她说挥了挥玉手说:“不忙,等梁芳过来一起说话。”
“梁公公不是才随皇上回乾清宫伺候着么?”万通不解,不明白梁芳怎么会马上过来?
“内库亏空的事,他自会过来与本宫商讨。”万贵妃不动声色,抿了口茶水,“就凭他,如何还得起那整整七房的金银?我且问你,都察院那个王恕,还活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