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静静地听那里监门述说,心中暗想:“豪强大户和官吏勾结欺压百姓,天下各地皆有。自己任乡长时也有,如季氏,又如许家。许阳连乡佐公吏都敢打,相中了邢钢的妻子就准备强取豪夺,跋扈到何种程度?况且只是少缴、不缴口算钱?还好自家,有周氏的背景,又得到县令、太守的看重,自家也有狠辣的手腕,这才能诛灭季氏,折服许家,压制住其它的乡中大姓不敢乱来。”
当周澈在乡里时,他的所作所为或许不起眼,然而放之全国,与各地比较,却就很出类拔萃了,也难怪太守、县令都看重他,奇其所为。
提起豪强、大姓,这个里监门也是一肚子的气,他愤愤不平地说道:“口钱算赋转算到俺们贫户头上倒也罢了,更让人气恼的是訾算!”
“訾算?訾算怎么了?”
“每年訾算之时,豪强、大族家里‘自占’多少就是多少,穷人家里却连多双‘不借’都要加算。搞得整乡的百姓连树都不敢种一株;屋顶漏雨,也不敢多加一块泥!”
訾算,即财产税。家訾一万,交一百二十钱的税。“自占”就是自己向衙门申报、注册、登记家訾。依法,“自占”若有隐瞒、不实等情况,是要受到重罚的。
田丰是乡父老田宽的族亲因求学寄宿在那里。乡里看在田宽的面子上,从来没有为难过田家。他又是只管读书,不理外事的。对这个里监门所说的种种情形,他只觉得闻所未闻,不敢置信,义愤填膺,大声地质问道:“你们为何不去上告?”
里监门对他此问嗤之以鼻:“上告?往哪儿告去?百姓们因为交不起口算,连孩子都不…”这个里监门说到此处,似是忽然醒悟失言,忙收声闭嘴。
“都不怎样了?”
里监门不肯说了,从孙信手上拿过木椀,转身就走。孙信叫了他几声,他置若罔闻,快步走回塾中,掩上了门。田丰莫名其妙,对周澈说道:“怎么说到半截不说了?怎么跑去塾里了?”
周澈喃喃说道:“‘连孩子都不…’,‘连孩子都不…’。”想起了一件曾经在部曹听说过的事,炎热夏日之下,他却毛骨悚然,只觉如坠冰窟,“难道当年在汝南生过的惨事,竟又要出现在邻郡颍川了么?”
孙信注意到了他的异常,问道:“主公,为何色变?”
“这里监门最后说的那句话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们可知贾彪贾伟节么?”
田丰说道:“可是被天下人称曰:‘贾氏三虎,伟节最怒’的贾伟节么?”
“正是。”
“我知道他。他是颍川定陵人,共有兄弟三人,并有高名,以他最优,故天下人称曰:‘贾氏三虎,伟节最怒’。周君,你为何提他?和那里监门最后说的那句话有关系么?”
“贾伟节当年与荀家六龙先生共师事许县太丘公,齐名豫州。几年前,我听子居公讲过一件他在任咱们汝南新息长时做过的事儿。”
“新息?”
“对,新息。我听子居公讲,这个县不大,比安成要小得多,辖内治民不足万户。先朝桓帝年间,贾公被派来此地当县长。到任后,他现了一件事。”
汉制,万户以上的县,是县令;万户以下,为县长。
“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