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这才移了移视线,目光落在关元鹤因担忧而微显苍白的面容上,她轻声道:“什么毒?大夫说不能要吗?”
关元鹤见她如是平静,一方面心安,一方面又觉不对,捏紧了拳头,他将怀恩大师的话细细说了,慧安却只是哦了一声,竟就闭上了眼睛。
关元鹤见她这般眉头蹙地更紧了,只单臂撑着身体,目光紧盯着慧安,他本想了一肚子安慰劝说的话,可瞧着慧安这般模样,却是半句也说不出来。他心中艰涩难言,竟是此生从未有过的无力。
慧安此刻心中却莫名地一片平静,早先在她晕倒前瞧着那些血沿着裤管一直淌,她便以为这胎儿是要离她而去了,方才醒来得知孩子还在,她是多么的感激,可感激之余却又有些恍惚和做梦般的不真实,接着关元鹤和方嬷嬷等人的反应却是又将她的心高高提了起来,如今听闻关元鹤的话,她反倒觉着自己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她是孩子的母亲,也一直在渴望做一个母亲,如今这孩子经过如此磨难却还顽强地生长在她的腹中,却还不愿抛弃她离她而去,慧安虽是才知道他的存在,可心中却已做了定要将他带到这个世上的决心。
她也有勇气承担这一切后果,孕育孩子的母亲永远和腹中的孩子有这神奇的交流,这是做父亲的无法感受到的。对父亲来说孩子没出生他便无法感受到孩子的存在,但母亲却不同,自慧安知晓了这孩子的存在,他便已融入了她的骨血,谁若要再伤害她的孩子,便是要她的命!
关元鹤的话慧安听的清楚明白,但是这孩子长在她的腹中,要不要该由她自己来决定!
那怀恩大师不也说了,这胎儿也有可能并未受到毒物的影响,他既认定了自己是她的母亲,不曾抛弃她,那么她便定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便是将来他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那也是她的孩子!是她和她心爱之人的孩子啊!
便是因早有的决心,慧安此刻心中竟是无比的平静,她甚至已经抛开了关元鹤所说之事,在想中毒一事的始末了。
她的膳食虽都是从大厨房送来的,但方嬷嬷却也从未马虎过,都是一一检查过才呈上的,内室更是除了亲近之人从不让其她丫鬟等人进入,这毒到底是如何来的。
一般毒物,不是通过口入体内,便是通过味道,香味的话……慧安想着猛然睁开眼睛,扭头便向一旁的窗户瞧去,却见那处窗户旁边的红木桌上却分明少了一物!正是那盆自栖霞寺带回来的五色花!
慧安目光骤然盯向关元鹤,道:“是那花?!”
关元鹤本死死盯着慧安,怕她会因孩子而想不开,倒没想到她的思绪竟是已跑到了它处,闻言他便是一愣,接着才沉了面容,点头道:“那花被动了手脚,我已令人去追那僧人,便是将大辉掘地三尺也定要将他翻出来为我们的孩子抵命!”
今日怀恩大师察出慧安体内的毒,他便央怀恩大师到棋风院中细细查看过,那五色花本就摆在显眼的窗口,又颜色斑斓,怀恩大师一眼便瞧见了,只觉那花的颜色略有不同,细辨之下却是那花的泥土之中藏有玄机,花盆底部的泥竟全是浇灌了瘿血之毒的毒泥,花的根扎入毒物中汲取毒素,却长得越娇艳斑斓,而毒物的香气却也通过花香散了出来,故而毒的分量不重,只那花日积月累若是一直摆放在房中,后果却不堪设想。
慧安闻言心便是一凉,一阵的自嘲,可笑她还多次对着那花祈福,却原来那花竟是祸源。
慧安不觉又去想当日得到那花的情景,那僧人竟仿似便在那里守株待兔,早便知道他们会到那里去一般。当时关元鹤带着她到那片竹林,皆是因顾舒云之故,后来因林子中来了人,他们才匆匆地向后山的花圃而去。
也就是说那僧人定然早便知道那片竹林对关元鹤的意思所在,猜到他会带自己过去,这才能一步步地将他们引到花圃去。这样的话僧人便定然知晓关府旧事!
慧安越想越觉不对劲,先前她还感关府人少,风平浪静,不似其它高门府邸中乌烟瘴气,只如今才觉似暗处一直便有一双手在拨动阴云,挑弄是非。
当日刚刚进府,便有人借云怡使得她和崔氏不和,也因新婚之夜的变故,使得她对崔氏的反感越加大,而她的反击又使得和其的怨一点点积聚,之后程敏瑜小产,她掌理中馈,崔氏对她的怨只怕是更重了,但这次马场之行崔氏却似被人点拨过一般,突然又欲和她冰释前嫌,只是接着便又生了关元卓中毒一事。
这么细细一想,那只手倒似目的在于使得她和崔氏反目,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道理谁都懂,但却也是最好用的手段,且看你的手法高明如何了。毋庸置疑,若她和崔氏两败俱伤,最后得利最多的都是兰姨娘,当日送往梅园的毒燕窝一事她便曾怀疑过兰姨娘,难道此事便真的是她所为?
栖霞寺……这便不得不令慧安想起顾舒云之事,之前在栖霞寺的竹林初次听关元鹤说起其母亲的死,当时因太过心疼关元鹤,慧安便未曾多想,可如今再想却觉疑点重重。
顾舒云当时在寺庙之中,身边便只有肖姨娘在,肖姨娘设计陷害了顾舒云,可也等于是玉石俱碎之举,她自己也立马被挖出送了命,当年肖姨娘的孩子已离去多日,便是仇恨也没理由在压抑多日后却又突然那么强烈地爆出来啊,何况她膝下还有一个大姑娘,她便一点都不担心大姑娘的将来吗?
除掉了顾舒云却也陪上了自己的命,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对肖姨娘自己除了解恨之外竟是半点的好处也没有。
现下想想顾舒云身死,肖姨娘被除,最后便宜的却也同样是兰姨娘。可若不是肖姨娘做的,她又为什么要一力承担下过错?
事情都关联到了栖霞寺,到底这次她中毒和当年旧事有没有关联,又是否为同一人所为。
慧安只觉自己漏想了什么,却又不得头绪,只瞧向关元鹤问道:“当年母亲的事,老爷便不曾怀疑兰姨娘?”
关元鹤见慧安沉思,便有些更拿不准她心中到底作何想,只是听闻了慧安的话却还是回道:“怎会不疑?只是肖姨娘亲口承认一切都是她所为,并将来龙去脉如何陷害母亲都说的完完整整,老爷也曾查了兰姨娘,可当年的事确和她无甚关系。”
慧安闻言倒蹙起来眉,道:“当年之事我倒越直觉非肖姨娘所为,若真是她做的,她也没必要将过程都说的清楚明白啊,难道是为了让老爷更加疼恨于她?若然她没有大姑娘便罢,可她还有大姑娘啊,她若死了总得多为大姑娘想想,这般的让老爷和老太君恨她,她便不怕大姑娘在府中更难立足?”
关元鹤闻言面色便也沉思了下来,目光深黑,却道:“这些年我也曾令周管家查过兰姨娘,她性子谨小慎微,虽有小心思行事却也有分寸,加之自母亲过世,这府上便没出过大事,若果真是她在背后搞鬼,那倒也够沉得住气……不管是谁,我定会将他揪出来,慧安,你信我。”
慧安闻言却摇头,目光为之一凛,沉声道:“后宅之事你莫插手,我要亲手将害我孩儿的人抓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方嬷嬷却端着一碗汤药进来,关元鹤望着那碗汤药,面上闪过涩意却还是抬手令方嬷嬷将药端了过来。
待方嬷嬷退下,关元鹤瞧向慧安,迎上她微微含着戒备的目光,心中一绞,还是道:“慧安,我们还年轻,孩子……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慧安方才见关元鹤和方嬷嬷的神情便知道那碗汤药绝非保胎所用,如今听闻关元鹤的话当即面色就变了,一脸警惕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