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荣尚未答话,便听得金幼孜道:“如今的局面,唯有尽快迎回太子,纵是皇帝身子有不适之处,朝廷也好有应对之法,我等也算是对得起先帝、对得起天下黎民百姓了。“
杨溥轻轻嗯了声道:“不错,如今大明在皇帝的治理下,慢慢恢复,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只是再也禁不起折腾,朝局稳定才是最为重要,因此,此人必须慎之又慎,稍有不慎,我等便是千古罪人?也无脸去见先帝了?“
众人一阵沉默,杨溥这话虽重了些,但的确是那么回事,因此无人反驳。
片刻后,杨荣忽然仰起头道:“三位大人觉得王振此人如何?“
三人各自望了一眼,有些不明白杨荣的意思,但王振三人都认识,这些时日来,皇帝批阅的奏折都是由他送入内阁的,此人略通经书,后来又做了教官,但是中举人、考进士这条荣身之路对他而言是太难了些。于是他便自阉入宫,对此杨溥极为鄙视,大多数太监是因为家境贫寒,无法养活自己,才不得做了太监,而这王振明明是个略通经书,做了教官的先生,只因为不能考中举人,进士,便自阉入宫,在他看来,此人先对父母不小,对妻子不忠,妄为读书人,因此对此人没什么好感。
黄淮,金幼孜二人倒是对这个太监印象不错,这主要归功于王振这些时日的表现,对内阁里四位阁臣,百般殷勤,毕恭毕敬,不像大太监海涛,陈芜等太监,仗着皇帝,太子的宠信,平日里趾高气昂,不把这些大臣放在眼里,与那两人相比,这个叫王振的小太监,不但态度恭敬,还识文断字,平日里说话儿也极为好听,因此很快引起了两人的好感。
黄淮看了一眼杨荣,道:“勉仁莫非想让这个太监去南京迎接太子回京?”
此话一出,杨溥,金幼孜各自望了一样,三人中杨溥为人最为正值,也正是如此,当年作太子朱高炽为洗马时,便是敢于直言,得罪了汉王,才会招来汉王朱高煦夺嫡的威胁,并且一度为这场夺嫡斗争而入狱。
永乐十二年闰九月,成祖北征回师,太子朱高炽遣使迎驾稍迟,汉王朱高煦乘机进谮,成祖一怒之下,下令将东宫官属全部逮治下狱。这成为继解缙入狱后,立储之争中的第二场大事变。当时只有兵部尚书兼詹事府詹事金忠因系成祖“靖难”旧人而幸未被祸。金忠是个敢于仗义执言的人,他不顾触怒成祖,以身家性命力保太子,才使太子未遭废罢,但是作为东宫宫僚的杨溥、黄淮等人却因此事件而被入狱,而且一系即长达十年之久。杨溥的出狱是在十年后的永乐二十二年八月初五,也就是太子朱高炽得到成祖遗诏的第四天。
按说为了太子受祸入狱十年,太子登基怎么也要受到重用,但不知是朱高炽对杨溥不了解,还是觉得此人不过是有一腔热血而已,总之,朱高炽在登基后,对这位受自己连累,受了十年牢狱之灾的臣子,并没有像杨士奇,杨荣,夏元吉一样委以重任,只是在思善门建立了一个名叫弘文阁的机构,选诸臣“有学行者侍值”。这样的安排实在是令人感到莫名其妙。被荐入阁的都是些无名无为的儒士,而杨溥则被命掌阁事,并且得赐给阁印。这样的安排,一般人早就有些怒气,但杨溥不但没有半分的怒气,还觉得本该如此,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本分工作,直到前些时日,朱高炽才对杨溥说:“朕用卿左右,非止学问。欲广知民事,为治道辅。有所建白,封识以进。“授官太常卿,仍掌弘文阁事。数月之间,连授三职,受到重用。
即便如今身居高位,杨溥秉性一点都没改,此时听杨荣有意让一个太监去南京迎会太子这样的大事上来,立即表示出了自己的不满。
杨溥略一沉吟道:“我朝自太zu开国以来,便规定宦官不得读书识字,制铁牌置于宫门,规定“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靖难后,文皇帝虽对靖难有功太监多有提拔,但极少干预朝政,如今你这么做,难道不怕引人非议么?”
黄淮,金幼孜各自望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道:“此事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
杨荣眉头跳了一下,不悦的道:“皇帝身子如何,不用我多说,你们也知道,如今汉王虎视眈眈,赵王更是多有窥测,稍有不慎,后果如何不用我多说,满朝文武百官,汉王、赵王多有认识,唯独这个王振新入宫不久,为人也机灵无比,让他出宫赶往南京,一来,一个新太监不会引人注意,二来也好尽快赶往南京给太子报信,此举可谓一举两得?”
杨溥与杨荣同为建文二年进士,同授编修,但是两人的仕途经历却大不相同。杨荣因其后被检入内阁,又不断跟随成祖北征而成为永乐朝的近臣。杨溥却因为被选侍太子朱高炽为洗马,成为太子身边的官僚,也因此而遭到汉王朱高煦夺嫡的威胁,并且一度为这场夺嫡斗争而入狱。按说两人境遇不同,多少有些芥蒂,但两人不但没有芥蒂,反而彼此互相欣赏。
杨荣敬佩杨溥的忧国忘身,口不言功,自奉俭约,而杨溥则敬佩杨荣的谋而能断,老成持重。因此两人感情极好,平日里杨溥对杨荣的意见极为肯定,很少与他生争执,但事关原则问题上,杨溥从不退让,别说是杨荣,就算是面对的是皇帝,他该说的还是要说。
这会儿,听了杨荣的话儿,杨溥皱着眉头道:“此事,我不同意,太监不得干政,这是太zu皇帝当年立下的规矩,不能在你我手中给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