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原城回到三千院后,平咏佳便一直坐在桥上,与所有人都隔了一段距离。
他抱着膝盖,在那里临风望远,模仿着孤独,直到说到顾清私奔,忍不住说了一句话,又被卓如岁训了一通。
那之后他更加自闭,一句话都没有说,众人仿佛都遗忘了他的存在。
所谓自闭以及被遗忘,其实大家都知道原因。
平咏佳就是万物一剑的剑灵,当年景阳真人转剑生,那他去了哪里?
——你们瞎想什么?
赵腊月与柳十岁没有听到井九说的那句话,卓如岁与元曲听着了却不怎么相信。就像平咏佳说的那样,他们都觉得井九应该是那样的人,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绝不会被什么道德与感情影响。
直到这时候,井九说起那段往事,他们才知道慢慢知道真相。
满天繁星照着小桥流水,三千院里是那样的安静,井九的声音还在溪水里飘着。
一百多年前,景阳真人飞升的时候准备带着万物一剑,就像太平真人承诺会带着阴凤与尸狗。
他要带着不二剑、弗思剑离开很简单,因为它们层阶虽高,却无灵识。他要带万物一剑离开,却必须让万物一剑也晋入到足够飞升的境界,因为它是活着的剑妖。
所以那间洞府里才会有两张蒲团。
想到景阳与万物一坐在蒲团上的画面,赵腊月与柳十岁的心情有些复杂,又有些神往。
赵腊月问道:“那为何后来却只有你一个人走了?”
井九看着桥上的平咏佳说道:“因为很快我们便现,他无法飞升,于是我只好一个人离开。”
柳十岁不解问道:“既然万物一与青天鉴一样都是天宝真灵,那便是生而藏天下,为何还不能飞升?”
井九说道:“青儿是藏天下,她也无法离开,雪姬也是藏天下,以前同样无法离开,他们与人族修行者终究不同。”
听到井九的这些话,平咏佳隐约又想起来了一些画面,望着繁星下的群山远方,说道:“所以你一直在帮我想办法?”
“不错,我用了几年时间让你离开了那把剑,你却像是失去了所有记忆,变回那个调皮的猴子就这么跑了。”
井九说道:“我当时已经到了飞升的关键时刻,只好先行离开,后来在青山与你重遇,却无法确定你就是你。”
想要让万物一得到真正的自由,便要让他离开器具的承载或者说束缚。
这听着很玄妙,其实很简单,而且已经生过两次。
井九帮助青儿离开青天鉴,帮助雪姬离开这片大陆,都是相同的道理。
平咏佳有些不安问道:“那我还能喊你师父吗?”
井九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更何况你前世也是我把你带进的修行门。”
平咏佳听到这个答案松了口气,从桥上跑了下来,坐在了他的身边。
青儿说道:“你飞升失败,被白刃偷袭,便用雷魂木转了剑生……还真是幸运。”
赵腊月与柳十岁下意识里望向井九,心想这是真的幸运吗?
从那座洞府回来后,他们对井九的态度便有了些很微妙的变化,敬慕之余多了很多同情。
井九用询问的眼神看了赵腊月一眼。
赵腊月把南忘在洞府里的说法重述了一遍。
卓如岁与元曲、平咏佳也明白了这个意思,望向井九的视线里也多了很多同情。
没有任何感知,无法体会那些美好,像活死人一样在世间行走,这真是最极致的痛苦。
井九沉默了会儿,说道:“还好。”
赵腊月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不好。”
哪怕道心再如何深静,意志再如何坚强,那样活着必然很不好过。
“百多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神魂在青天鉴里能感知,真的还好,而且……总能从别处感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