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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生生且不离 (1)

永业二年八月十六。阳光射进我的房间,我头昏脑涨地睁开眼睛,身边的原非白早已不见踪影,蹿入脑海的是昨天的一连串荒诞遭遇,满心的不可思议,就跟做了一场五花八门的梦似的!但撑起左臂,那阵阵疼痛和惊心的纱布又提醒我,昨天不是梦。

今天是我和锦绣的生辰。我打起精神,伸了个懒腰,决定好好梳洗一下,等锦绣过来陪我过生日。

这时三娘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姑娘醒了,三娘能进来伺候姑娘梳洗吗?”我应了一声,三娘兴冲冲地进来,身后那两个冷面侍卫抬着一大桶热水进来,“姑娘净身吧。”我奇道:“三娘,大清早的您干吗要让我净身啊?”三娘呵呵笑着,“到底还是个孩子,昨儿个三爷既在你这儿过了夜,你总得清洗清洗。三爷今天还专门嘱咐我,说是你昨儿受了伤,要好好照顾你。”我在床上浑身烧得冒烟了,三娘犹自说下去道:“三爷也真是的,虽说庄子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木姑娘早晚是三爷的人,但也该给你准备一身新嫁衣,你昨儿个还受了伤。真是的,怎么样,三爷昨儿个没伤着姑娘吧?”我张了张嘴,还没回话,谢三娘已径自扶我进了大水桶,“不过姑娘别介意,我打三爷一出生就跟在三爷身边了。我看得出来,三爷是越来越离不开姑娘了。今儿一早,去紫园给老爷太太请安之前,三爷还痴痴地站在姑娘门口好一会儿哪!说是昨儿在这儿过了夜才知道这西边的房子太阴冷,对姑娘身体不好,以后姑娘就搬到东边的赏心阁去,和三爷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三娘小心翼翼地将我的手搁在桶边,轻轻地替我擦拭着身体,看我耷拉着头,便又说道:“姑娘莫担心,三爷虽是王公贵胄出身,但绝非寻常的花心少爷,他是我看过最有情有义的孩子了,所以我断言,姑娘跟着三爷定是终身有靠了。再说现在锦姑娘也得宠,说不定等姑娘有了身孕,还能当上正室呢。”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一下子滑入浴桶。三娘肥嘟嘟的脸在我上方惊呼着,我躺在桶底无声而笑。

用过早饭,三娘硬是押着我坐在梳妆镜前给我梳妆,光一个头,她就花了一个时辰。她给我梳了个时尚的双环扣月髻,梳得水鬓长长的,插上了原非白送给我的东陵玉簪和步摇簪。我本想换件新的湖色绫花裙,三娘说是太素净,硬让我换上了银红纹锦斗绫衫,白绫披肩,月下白衣水纹绫裙子带织金沿边小幅圆摆,红白相间,甚是漂亮。她又给我搽上了脂粉,嘴上抹上了小醉仙送的胭脂。打扮停当,我凑近铜镜,自是从未有过的美艳,不过我琢磨,怎么越看越像电视剧里的小妾打扮呢?

这时素辉手里拿着一个泥罐冲了进来,“木丫头,你看我的常胜将军……”他看到我,愣了一下,啧啧赞道:“啊呀呀,木姑娘,你这三分人才,果然是要七分来打扮……”

他还没说完就给三娘捶了一拳,“竖子,你又胡说,木姑娘本就长得好看。你怎么又玩虫子,还嫌蝗灾闹得不够啊!”三人正笑闹着,这时侍卫打着帘笼回话,说是锦姑娘差紫园里的初画前来送东西给我。

我赶紧让侍卫迎初画进来。许久未见的初画又长漂亮了许多,我本想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话,没想到她却一闪,疏离地向我福了一福,恭敬地称我为木姑娘,“木姑娘,今日锦姑娘本要过来和您一起过生辰,只是没料到侯爷在紫园为她摆生日宴了,就让我来告诉您一声她晚上再过来。侯爷本来想请您过去,和锦姑娘一起热闹一下,只是昨日见您旧症复,恐人多,您身体支撑不住。”我一愣,“侯爷怎么会知道我昨日旧症复……”我惊叫出声,莫非昨日的那个青衫原先生便是原青江?

初画疑惑地看着我,然后递给我一个花梨木饰盒,“姑娘难道没见过侯爷吗?这是他给您的如意八宝饰盒,说是昨日初次见面,没怎么准备见面礼,趁着您生日他就一并送您了。里边是些已故谢夫人用过的珠宝。侯爷亲自加了些名贵的药材放在里边,他嘱咐您千万收下,好生养病。”初画见我呆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连唤数声,我才回过神来。这时三娘过来了,看到了那饰盒,连连惊呼道:“这不是谢夫人以前的饰盒吗?”她打开饰盒,里面珠宝的光辉映着我们的脸庞,她不由热泪盈眶地说:“这饰盒是侯爷迎娶谢夫人的时候专门送给夫人的,夫人过世后,这饰盒就怎么也找不着,原来侯爷一直好生收着,这里面的饰竟然一件也没少。”初画的眼神透着一丝黯然,正想回紫园,我拉住了她,递给她一面用油布包着的银镜,这是我让鲁元专门为锦绣做的生日礼物。我便请初画带给锦绣,又偷偷塞给初画一对珍珠琥珀耳坠,“初画,这是上次在七夕夜市,我给你挑的,一直都想着什么时候能给你,所幸今儿个见着了你。”我帮初画戴上,她有些感动地看着我,“好姐姐……”她见三娘在旁边,欲言又止,“谢谢姐姐的耳坠。姐姐要好生照顾自己,初画回去了。”我望着初画远去的背影,心想初画要对我说什么呢?还有昨晚为何那么巧会遇见原侯爷呢?而且在莫愁湖边……不好,莫非自西林到玉北斋、莫愁湖,我一路上都被他跟踪了?那他岂不是知道了我和齐氏兄弟的对话,看到了我偷窥原非珏……我浑身冒着冷汗,而三娘犹在那里细细抚摸着饰盒,流着眼泪,激动地对我讲着每一件饰的故事。

“姑娘大喜了,侯爷既然把这饰盒赐给了你,必是把你当他的儿媳妇了。”她忽地蹦出一句。

我打了个冷战。原青江果然看到了我昨日偷窥原非珏。谢夫人是出了名的贤惠忠贞,他赠我这个饰盒也是在告诉我,我得本本分分地做非白的枕边人,再不能心猿意马。

我颓然倒在座位上。三娘见我脸色不好,以为夏秋交替,我旧伤复,便急急地送我回房歇午觉。

昨夜我没有睡好,于是一沾床便进入了梦乡,然而我竟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中,一棵巨大的木槿树开满嫣红的花朵,一个俊美得雌雄难辨的神人靠着粗大的树干,一手支着额角,平静地休憩着。他的乌玉墨缎流泻腰腿,长长的睫毛覆着双眼,木槿花瓣静谧地在空中飘落成雨。他的周身流转着说不出的祥和平静,而看那面容竟然是那个紫浮?

我害怕起来,心想我怎么进入这样的梦境,就在我拼命想醒过来时,那个人睁开了眼,向我转过头来。

我吓得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他那妖异的紫瞳透过木槿花雨凝视着我,对我温柔地微笑起来,那微笑就和地府中对我那莫名其妙的微笑一模

一样。旋即,他微启朱唇,对我温柔道:“你来了。”疑惑间,他已来到我的眼前,他比我想象中更高大壮硕,他依然对我微笑着,手抚上我的脸颊……我惊醒了过来,然后现一个红少年正在痴痴地抚摸着我的脸颊,我惊喜地现竟是非珏。

“非……”我刚一开口,他就捂住了我的嘴,“嘘……木槿,我是偷偷从紫园你妹妹的寿宴上跑出来的。快,跟我来。”他拉着我熟门熟路地出了西枫苑,来到莫愁湖的对岸,我们又来到了那棵大槐树下,也就是我昨天吐血的地方。

他左右探头探脑一阵,确定无人,便回过头来,抱着那棵大槐树,低声道:“木丫头,我可想死你了,你最近受苦了吧,为何脸这样粗糙呢……”我用手指捅了捅他的腰,泄气地咳了几下,“非珏,我在这儿。”“啊?”他在我和槐树间转头转脑一阵,最后选择抱住了我,“木丫头,我可想死你了。”我的手环上了他健壮宽阔的背,泪水慢慢盈满眼眶,颤声道:“非珏,我也好想你啊!你怎么才回来?”“我、我……母皇让我熟悉宫廷的情况,所以就耽搁了,你莫要生气啊!”他捧着我的脸,难过地说:“我听说你旧伤复了,差点过不了夏天,现在可好些了?”我流着泪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已经大好了。非珏,你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都不一样了。”我拉着非珏坐在太湖石上,拿出一方丝绢,替他小心地擦拭着额角的汗渍,“你的无泪神功练好了吗?能看到我了吗?”“无泪神功已经练好了,可是我的眼睛和脑子还是会有时好,有时乱,大约得半年时间才能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所以,我还是看不到

你……”他越说越小声,然后讨好地对我一笑,“你别急,木丫头,我虽然看不到你,可是认得出你,你身上有一股特别的芬芳,就像昆仑山上的玫瑰一样诱惑着我。无论我在哪里,我都忘不了你。”他紧紧拉着我的手,痴痴说道。

他从怀中掏出一根银链子,“这是有一天我偷偷溜出皇宫,逛集市的时候,一个楼兰老头给我的。他说这可是稀世珍宝,我只要把这个挂在情人的身上,那无论她到哪里,无论她改变了多少,我都能一眼认出她来。

你拿着,就算是、就算是我给你的生辰礼物吧。”他小心翼翼地给我挂在脖子上。

我看了看,那是一根普通的银链子,而那坠子是椭圆形的,银片上用红松石镶成了一朵小花,做工十分粗糙,可勉强臆想成一朵玫瑰。我想那老头一定是见非珏眼神不好,故意骗他的。

我也不说破,只是满心欢喜地拿着,“非珏,这链子好美,你又花了好多钱吧。”“还好,我只给了他五十个金币,他一下子乐得离开了。阿米尔他们硬说这件宝贝是件假货,说我被骗了,你若也不喜欢,就算了。”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非珏,我好喜欢这链子。”昨夜那满腔酸楚霎时间柔柔地化作春雨洒向心间,我双手捧着那廉价的银链子,仿佛捧着世间最宝贵的珍宝,对他甜笑。

他这才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丝欢喜、一丝羞涩,低低说道:“你喜欢就好。”他将我圈在他的怀中,我轻轻靠着非珏的猿臂,静静享受着这温馨一刻。我问非珏:“非珏,你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吗?”非珏认真地点点头,用大眼睛看着我,深情地说:“木丫头,我天天做梦都在想你的模样。”我拉着他的手慢慢抚上我的脸,“非珏,那你好好‘看看’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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