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宁摇碧,虽然说着数落的话,但语气里倒也没有多少真正的埋怨,只是道,“但你既然选择了留在长安,再这么纨绔下去,你自己想一想后果!”
宁摇碧道:“我理会的,只是今儿个才到别院,容我歇一晚可好?”
“你不要想方设法的往后推!”雍城侯警告道,“圣人的身体你不是不知道!局势剧变……约莫也就是这么几年了!我如今却是后悔答应你娶了那卓家小娘子了,自她进门以来,你时时处处惦记着围着她转,半点正事也不做!所谓温柔乡是英雄冢,这话用你身上一点也没错!我早就教导过你,不可如此浅薄,为美色所迷惑!未想你这样不争气!你若再这样围着她转,休怪我令她自返家门,免得耽搁你前程!”
所谓自返家门,便是要休弃卓昭节了。
宁摇碧闻言脸色一沉,道:“昭节没过门的时候,我也没怎么做过正经事,怎么她一过门,我不求上进全成了她的错?父亲堂堂长辈,要教训儿子,是天经地义,却挑着儿媳妇欺负,很得脸吗?”
“你这个逆子!”雍城侯早就知道这儿子忤逆,然而宁摇碧一向说话肆无忌惮,虽然知道,可每次还是要被他气得死去活来,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差点没把跟前的书案踹翻,腾的站起身来,指着宁摇碧大骂,“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你但凡争点气,不是那等只会窝在后院里卿卿我我的人,我何必多这个事?那卓氏被休回去,那也是你害了她!”
宁摇碧轻蔑的道:“倘若夫婿不争气,就要把妻子休回娘家,这天下有多少人家能不分离?再说我不争气,父亲骂我就是,总是盯着昭节不是,这算什么?人家长辈都盼望着晚辈夫妻和睦、恩爱和谐才能放心。怎么父亲却总是见不得我与昭节处得好?难道当年你待母亲不好,也不容许我待昭节好?这是什么道理?”
雍城侯气得几欲吐血!
“你……你!”他颤抖着手指,指着独子,正待说什么,未想宁摇碧却施施然的抢先道:“明儿个起我会好好念书……这是我答应昭节之事,自不会耍赖。至于我怎么待昭节,就不劳父亲大人操心了,我可不想只有一个嫡子!何况小孩子没有了生母管教,即使祖母宠爱,到底难免恃宠生骄,养成跋扈骄横的习性——我可不想将来成日里骂着自己的骨肉孽障不肖,却还偏偏不能不把爵位传与他!父亲你说是不是?”
说完这番话,他看都没看雍城侯,便拔腿走了出去——门还没关好,就听得身后传出瓷器碎裂声!
书房外不远处,臂上还裹着伤的苏史那静静而立,见宁摇碧出来了,才低声道:“主人这么说,只会让君侯更恼怒主母。”显然他是把书房里的话都听到了。
“无妨。”宁摇碧冷笑了一声,他一点也没有低声的意思,根本不在乎书房里的雍城侯会听见,“若连妻都护不住,岂非枉为男儿?什么都归咎于昭节,是看昭节好欺负吗?真是可笑之极!”
这一次,书房里直接传来砰的一声大响,只听这动静,宁摇碧与苏史那主仆能笃定,是雍城侯踹翻了那张沉重的书案。
只不过主仆两个都没把雍城侯的震怒放在心上,皆是面如平湖,甚至宁摇碧轻描淡写的转了话题道:“今晚加几个清淡些的小菜,也送一份到祖母那边去,请祖母尝一尝鲜。”
苏史那点头:“某家一会就去吩咐。”
“把后院的书房收拾一下,明儿个起,本世子会用到。”宁摇碧淡淡的道,“哦,还有,昭节想是会去拜见她的祖父,你也预备下……选个日头不那么烈的天罢,虽然是山上,但也有树木稀疏的地方是热的。”
他任凭雍城侯在书房里摔东砸西的泄,面色不变的吩咐着苏史那一件件琐事——临了才一拂袖,望着虚掩的窗,冷笑了一声,低声自语道:“当年母亲郁郁数年而死,这中间你明明知道母亲所求不过你几句慰藉之言、甚至区区一笑,却吝啬不给,如今活该由我这逆子叫你不得安生……自己没能耐护住妻子,还想挑唆着叫我对昭节不好?做梦去罢!我偏要与昭节过的和和美美、对她呵护有加——叫你知道,当初母亲在长安处处碰壁,被欧氏那贱人想方设法的谋害,不是因为她是胡姬、不是因为她曾是月氏头人,更不是因为与欧氏的杀父之仇,只因为你无能胆怯,不敢护她!”
宁摇碧俊秀的面上露出一抹厌色,嘿然道,“你心里难受?母亲当年才叫难受……你当年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而无动于衷,不就是自恃着母亲爱你极深、再苦再痛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么?活该你就我一子,这爵位家产,想不传我都不成!我再忤逆,你也不能不忍着!居然还妄想我听你的话?真是可笑!”
苏史那跟在他身后,静静的听着,眼神恍惚,神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