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住暴躁的御史后,吴琦川又看着贾琮,冷淡道:“请贾指挥自辩。”
贾琮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叠纸笺,平淡道:“南厢锁子胡同富赌坊,去岁之前的恶事,在前工部尚书宋大人时就已经诉过,此处吾不再赘言。自去岁九月起至今,富赌坊一共坑害百姓三十六户,直接、间接害死人命二十三条,逼迫四十六位良家接客,因此而自尽之妇幼,十三人。涉案赃银,共两万八千六百五十三两四钱,包括房产、田地、门铺等。
每一桩每一例,皆有证可查。
另外,锦衣亲军得到举报后前去查案,被富赌坊麾下数十青皮围殴致死六人,扣押十数人。”
此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呈词说罢,文华殿内一片静谧。
之前咆哮不止的御史恍若在听天方夜谭。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有御史诘问道:“民若真有不平,为何不去衙门状告?”
此言一出,不少官员都低下了头……
贾琮还未答,又有御史迫不及待问道:“锦衣亲军,虎狼之军也,怎会被市井泼皮殴打丧命,何其荒谬?”
又有官员变了脸色……
贾琮淡淡道:“因为有巡城御史张勇,拦在锦衣亲军之前,不准他们动手伤民,所以锦衣亲军只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最终使得六人丧命,受伤者数十。”
“胡说!”
一御史色厉内荏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必是锦衣亲军戕害百姓,才为张勇所拦!”
贾琮面色平静的从手中卷宗中抽出一张来,淡淡道:“据张勇招供,其每年自富赌坊得银二百两,除此之外,还于西城诸暗娼、人市并帮派之处,一年得银共计五千八百两。张勇寒门出身,居官不足五年,年俸不足百两,却于南城通义坊置办了一座二进宅院,家中仆婢十五人,存银三千两,田契八百亩。”
又是一阵尴尬到凝固的沉默后,一年长些的御史道:“纵然张勇有罪,轮得到你锦衣亲军拿问么?”
贾琮道:“那谁来拿问?”
御史正色道:“自有三法司在!”
贾琮奇道:“据我了解,在南厢那座富赌坊受害的百姓,求告了一年,到头来比不告的人更惨,家破人亡。那个时候,三法司何在?”
有年轻御史不知糊涂了还是天真,也奇道:“怎会如此?你该不是信口开河吧?”
看着这个比自己都大不了几岁的娃娃脸御史,贾琮认真解释道:“很简单,因为富赌坊的东家,是工部尚书石大人的三公子。”
相比于御史们的震惊,朱紫大员们的反应则平静太多。
如果果真是番子制造冤案,那他们哪怕鼓荡起惊天阵势,也会和狗番子一较高低,哪怕他背后站着的是御案后的那位。
可是……
自作孽者,不可活。
无论是张勇还是石守义,都不过是自己作死的小喽啰。
东窗事之时,这些大佬就已经放弃了他们的生死。
包括石守义他父亲,工部尚书石川,石榆斋。
只见一面容刚强,看起来连五十岁都不到的衣紫大员出列,取下官帽搁置一旁,跪下请罪道:“臣教子无方,有负皇恩,愿接受弹劾,请三司会审。但凡查明,石守义之罪行与臣有丝毫相干,臣愿领死,以谢陛下知遇之恩。”
崇康帝闻言,眼睛微微眯了眯,却将目光看向贾琮,问道:“贾琮,此案是你接手的,你怎么说?”
贾琮躬身道:“石大人知道不知道臣不知道,但若说其子罪行与他毫不相干,就不知从何谈起了。石守义若非石大人之子,凭什么仗势欺人,又凭什么巧取豪夺?”
石川也是刚硬的,他回头看了贾琮一眼,那种气势当真有些骇人。
他缓缓点头,道:“贾大人言之有理。”
而后转头再度叩下,沉声道:“臣辜负皇恩,求一死以偿此罪!”
次辅林清河看向贾琮,沉声道:“若石大人要为其子罪行赴死,那贾大人是不是也要为你族中那些罪恶,同样付出代价?”
贾家如今不说万众瞩目,也必然被无数人盯着。
贾琮昨夜那番动静,根本瞒不过任何人。
贾族族人的罪责,同样也瞒不过任何人。
贾琮闻言,表情依旧不变,道:“林大人,下官执掌锦衣以来,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清查族人罪责。但凡有罪者,重者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轻者同样流放黑辽,在农庄上务农改造,这是否为代价?第二件事,就是命南镇抚司清查锦衣力士,严肃法纪,绝不因他们是麾下力士就加以庇佑。
下官明白一点,若自身不正,何以严人?
锦衣亲军,为天子亲军,乃陛下耳目。
虽清流视之浊贱,然下官不以为然。
若无锦衣,南厢之冤魂何时能安?
陛下爱民如子,并因此而推行新法,以求国富民安。
又怎会知就在天子脚下,有人敢如此戕害百姓?还仗的是新党大员之子之势!
林大人耳目灵通,下官刚处置完族中不肖子弟,大人就知道了。
那大人可否听过南厢被害百姓冤魂之声?
还是说,大人虽听闻过,却也碍于石大人之清名,置若罔闻?”
林清河闻言勃然大怒,正要作,余光却惊奇的现,龙椅上那道身影,竟站了起来。
一言不的转回后殿去了。
大明宫总管太监适时尖着嗓子大声道:“退……朝!”
满朝皆惊!
还伏在地上的石川,一瞬间面如血色。
林清河同样一脸震惊,不敢置信。
唯有宁则臣垂下眼帘,目光中闪过一抹悲意:
陛下,飞鸟犹未尽,狡兔犹未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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