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可时间似乎对上书房内的君臣没多大意义。
因为无论白昼还是深夜,他们总在忙。
等宁则臣面色冷漠的将厚厚一份密折看罢,崇康帝淡淡问道:“元辅怎么看?”
宁则臣微微躬身,道:“陛下,臣以为贾清臣能以奇兵席卷六省千户所,一举抵定半壁江山之重,真乃世之奇才……”
听闻此言,崇康帝面上淡淡一笑,没有理会。
尽管他心中也有忌惮,偏他又是一个执拗刚愎之人,再加上对宁则臣的忌惮,远胜于贾琮,两者重量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所以宁则臣这般说,崇康帝心中反而不疑了。
就听宁则臣继续道:“陛下,既然贾清臣已经完成了对江南锦衣亲军的整合,是不是就该出力了?毕竟派他南下,本就是为了推行新法。可臣观之,他似乎并无此意……”
崇康帝并不意外宁则臣的“眼药”,淡淡道:“贾琮与朕保证,三个月内当可破局。”
宁则臣等一干重臣齐齐抽了抽嘴角,这些年新党更换了三四波干将担任江南督抚,结果面对那些顽石一点办法都没有。
江南各府县,除却主官外,其他绝大多数属官皆为江南人。
衙役吏员更是悉数为江南本土人士。
甚至连江南大营的兵员,都多出自江南之地。
朝廷就算下再大的决心,也不可能将整个江南官场血洗一遍,尤其是应天府、扬州府、苏州府、镇江府、松江府等数大天下闻名的文华膏腴之地。
不比旁的省府,有顽固不悔者可用枷锁锁链和钢刀行事,这些府县,即使是小小一个华亭县,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耕读家族,就可能出过二三品大员,再加上七八个位不高但权不轻的吏员,还有诸多读书人……
以此为底,扩散出去的关系脉络甚至能直通满朝朱紫。
这些世代耕读的家族通常又以清正家规教化子弟,族人个个明经义,知周礼。
这样的人家,难道还能以莫须有的罪名强压之?
若敢这样乱动,江南必然一夜生乱!
这个风险,是天家和朝廷万万不敢冒的。
若非如此,那么多堪称人杰的江南大员,难道还啃不下这块顽石?
贾清臣虽然此仗打的着实漂亮,堪称惊艳。
可他要是把那江南那些家族当成烂泥狗屎一样的六省千户所,那他就是自寻死路。
真要惹出乱子来,崇康帝不把他五马分尸给江南各家出气都是怪事!
可就算这样,朝廷也经不起这么大的动荡损失。
朝廷的威严,新法的前途,容不得儿戏!
宁则臣是让贾琮去江南给新党做牛做马做搅屎棍的,却不能眼看着贾琮失控。
他沉声道:“陛下,江南重地,容不得一点闪失。贾清臣虽为不世出的奇才,但到底年轻,还是让他暂受江南总督节制吧?方悦此人虽魄力不足,但胜在沉稳。有他看着,贾清臣惹不出大乱。”
崇康帝闻言,面色隐隐犹豫,一时间拿捏不定。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看着庭院内落满的秋叶,眉头紧皱……
……
翌日清晨,江南。
到底入了深秋,早起天色蒙蒙之时,满是雾气。
依然深绿的树叶草枝上,露水极重。
太平里背靠玄武湖,因此整个千户所都在一片白蒙蒙中……
“嗤嗤……”
正卧外间,绘着江南仕女图的插屏后传来一阵水流声,贾琮缓缓睁开眼睛。
虽然还不到辰时,但他要起身锻炼了。
插屏后,蹲在朱漆木虎子上小解的晴雯听到插屏外的动静,忙收拾利落,盖好木虎子后走出插屏。
在梳妆台旁的铜盆里就着清水净了净手,忙去服侍贾琮更衣。
一睁眼就看着艳若桃李的漂亮丫头披着乌黑的长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小衣,温柔体贴的伺候,这种感觉真好。
怪道总有英雄难过美人关,宝玉也宁肯一辈子在女儿家的队伍里厮混。
替弯着腰给他系汗巾的晴雯将垂下肩头的一束秀收回身后,晴雯抬起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对贾琮抿嘴一笑。
贾琮温声道:“嘘嘘完了,再回去多睡会儿。”
晴雯闻言,一张俏脸登时刹红,知道刚才方便时的声音被听去,起身跺脚嗔道:“三爷啊!”
贾琮呵呵一笑,屈指轻轻刮了下晴雯挺直精巧的鼻梁,道:“快去睡吧,昨夜睡的迟了……”
晴雯原本满心酥暖,却被后半句又激的满面羞红,俏脸上故作凶狠状,似要和贾琮拼命。
贾琮仰头哈哈一笑,不再拖延,抱了抱晴雯后大步出门。
晴雯看着贾琮的背影,甜甜一笑后,回到拔步床上沉沉睡去……
……
贾琮下了抄手游廊,走后门直接进了后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