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精铸厂的问题,同时也是绣城、乃至中国绝大多数地方国企的问题。那就是他们只是‘工厂’,而不是企业。”
周硕看了看周围,干脆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而何夕和赵培德两个人,就好像听课的小学生似的,自然而然、全神贯注的蹲在了他的对面。
“工厂是计划经济时代的思维,自然无法适应市场经济的规则,出现普遍的经营困难也就不足为奇了。你们看,南方好多乡镇企业都能赚钱、都能展壮大,那难道我们东北这些企业差什么吗?”
“不,要我说都是中国人,一张嘴一双眼。为啥人家就能赚到钱,我们的国企就要成批的倒闭、破产?不是人的问题,那就是体制的问题。现代企业不是把产品生产出来就行的,市场经济是以商品为主的经济,产品想变成商品,这就需要一个过程。而我们的国企,恰恰是缺少了这个过程。竞争力比不过那些小企业,并不是我们的产品不行,而是我们的商品不行。”
周硕探寻的看着对面的两人,见他们低头深思起来,点头说道。
“他们是技术比我们好,还是工人素质比我们高?都不是,要我说,差就差在两点上。一是私企没有沉重的包袱,南方的私人企业没有退休工人,不用管工人的福利开支,成本上自然就少了一大截。即使技术上不如我们,但成本上却能把国企完败。”
国企的包袱大这个是目前国企公认的问题,俩人都没有什么意见的点了点头,看着他说出第二点。
“二是国企产权不明确,政府可以随意的抽取利润,而管理层也不会把企业当做自己的事业来经营。最终的结果,就是企业的利润被抽干,而管理层把企业弄破产,自己拍拍屁股调去别处,甚至是升官财——”
周硕说着,还看了看不远处正在踌躇不已的王铁军,再看了看何夕,让他不由得窘迫不已。如果今天没有生这种事情,王铁军八成,可能就会走上这条道路。最后说不定,还会因为思想开放、思路活跃、懂经济之类的原因,高升一两步。
当然,这两点多少算是当时研究国企问题的共识。这里面关键不在于现问题,而是在于解决问题。
国企有问题国内早就现了,但这个寻找答案的过程,却贯穿了整个改革开放初期。
即使是二十年后,国企的境况已经好转,甚至被人叫做国进民退的时候,这两个问题也不能说就解决了。
国企本身属于国家、属于全民的公共性质,和它作为企业本身追求利润的本质是冲突的。这也就让它偏公共服务的话,利润无法保证。偏盈利能力的话,公共服务不能保证,负担重并非只是甩掉冗官冗员和退休职工就行的。
“所以,想从根子上解决国企问题,必须明白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完全竞争领域里国企是比不过私企的。”周硕的目光炯炯有神,注视着何夕说道:“国企改革究竟怎么改,现在上面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允许犯错误的。但国企是否就只有劣势,没有优势了呢?我看不是的,起码国企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规模庞大。一家精铸厂也许价值只有几百万,但绣城的国企总价值有多少?几十亿都挡不住吧?”
“你们可别小看这个规模优势!”周硕见到何夕不以为然的神色,正色道:“要说起来,像福特、丰田这样的跨国大企业,负担和官僚程度并不会比国企更低,但为何能够在国际市场上纵横披靡?就是有规模经济在这里。”
何夕心里有些惊讶,周硕的泛翰集团一直以来都是以技术取胜。但显然,他也正在补上管理这一块短板。听他说的这样头头是道,他倒也真的有些相信,周硕确实是研究过这些问题。也真的是在为泛翰集团成长成这样的组织,积蓄着他个人的能力。
原本他心里对泛翰集团急速扩张,可能会导致根基不稳、以及组织内部气氛浮躁的可能而惴惴不安。如今看到周硕自身对此也有着清醒而深刻的认识,多少也算是松了口气。
“所以说,国企想要摆脱目前的困境,先要明白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