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低着头拖起自己的行李箱,跟着宋棠身后走,小声道:“我自己那,你帮珂珂拿吧。”
房长安懒得搭理她们,拖着王珂的行李箱不放,两步过去,伸手把沈墨的行李箱给拽了过来,又朝程娟和宋棠喊道:“你俩行李箱要拿吗?给我!我拿的完!”
程娟和宋棠回头看过来,程娟“嘁”了一声,对这种花心大萝卜嗤之以鼻,“不稀罕!”
宋棠比较礼貌一点,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了,我自己拿就好了,你帮墨墨和珂珂拿吧。”
俩小姑娘脸蛋都有点烫,走过来要抢自己的箱子,房长安身子微倾,拖着俩行李箱“咕噜噜咕噜噜”地往前方夕阳笼罩的候车大厅入口一路狂奔过去,还很中二地扯着嗓子大喊:“啊——杭州我来啦!!”
广场里面附近一大片人齐齐转头看过来。
很丢脸,但效果很好,不愿意跟着他一块丢脸的两个小姑娘立即停住了追上来的脚步,又互相看一眼,默契地互相走近,戴着手链的两只手牵在一块,表明我们俩才是一起的,跟前面那个神经病没有一点关系,不信你看,我们俩手链都一样的……
五人进了候车大厅,随即上楼找到第七候车室,里面四个候车过道满满当当都是人,中间、入口处同样都是行李和站着或者坐在行李上面的人,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的沈墨和王珂都愣了一下,程娟与宋棠倒还好,显然都是见过世面的。
“这么多人啊?”
沈墨小声咕哝了一句,转头看房长安,王珂也跟着看房长安,“我们要在哪里等?”
“这边。”
八点半车,如今才五点多,房长安就在检票口对面,也就是候车室入口这边人最少的角落选了个位置,带着四个女孩子把行李箱和包都放下。
“先在这等着吧,等下有其他车先走了,就有位置了,当然全都空出来不大现实,好在我们买的是卧铺,没有站票,行李架就算不够也有地方可以放,而且我们五个人是一起的,早一点上去晚一点上去都没区别。”
“还有……”
房长安一副这些我都很了解,你们听我的就行了的架势,都是第一次没有家长跟着出门的四个女孩子确实也对他有一种不自觉的依赖,听他说完又补充,都转过头很认真地听他说。
“别忘了把车票钱给我,这个很重要。”
四个女孩子里有三个翻了个白眼,只宋棠微微一笑,并未嫌弃他。
“还有一件事情,卧铺一间是六个床位,我们五个人,空了一间……”
房长安还没说完,王珂睁大了眼睛,很惊奇地问道:“你跟我们一间吗?”
房长安愣了一下,程娟和宋棠似乎也没想到她会问出这种问题,沈墨却跟王珂一样睁大了眼睛,随即看到三个人的反应,又小声问:“不是可以睡觉的吗?男女不分开吗?”
“你们俩还准备脱光衣服睡觉啊?”
房长安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失策了,早知道不带宋棠和程娟两个电灯泡了,否则就这俩傻兮兮的,说不定还能骗一下……“真是没见识。”
“我又没坐过。”
“我也没坐过。”
俩小姑娘有点委屈地咕哝两声,房长安拿出五张火车票,“两张下铺,两张中铺,一张上铺,咱们几个就不分差价了,都按平均价格算,想睡哪睡哪。”
四个女孩子互相看看,沈墨问道:“上铺有多高啊?我想睡上铺。”
王珂鼓着腮帮道:“我也想睡上面。”
“上铺上面就贴着火车顶了,上去还不方便,上铺最不好。”
程娟比划了一下上中下三铺的大概位置,“这个看价格就看得出来了,下铺最贵,上铺最便宜。”
沈墨和王珂互相看看,“不应该是中铺最好吗?”
“下铺方便啊。”
王珂道:“我觉得中铺最好。”
沈墨举起一只手道:“我也是。”
程娟笑道:“那你们俩睡中铺,我跟棠棠睡下铺,房长安你睡上铺。”
房长安摊了摊手,“其实我也觉得中铺最好。”
程娟看看他,“那你们三个睡中铺,上铺空着好了。”
“为什么不是你们三个睡下铺?”
沈墨和王珂立时反击,程娟挤眉弄眼地笑道:“我没意见啊,就怕你们两个有意见。”
“你才有意见呢。”
都不是瞎子,一年相处下来,程娟就算再大咧咧,也能察觉到一些三人之间的微妙氛围,不过以往都很默契地视若不见,这次拿出来调侃,沈墨和王珂立时大羞,一块抓住程娟挠她痒痒,程娟只得求饶:“好了好了,我跟房长安睡上铺行了吧?真是的,又不是一张床,你们心虚什么……”
然后又被挠了一顿。
房长安懒得参与这种幼稚的小女孩游戏,拿出手机给爸妈各了一条短信,沈诚言和程梦飞现在满世界都是儿子,就不打扰他们了。
四个女孩子闹完了之后也都给家人了消息,等到接近七点的时候,有一列车走了半个候车室的人,五人于是拖着行李箱到了过道座位上面去,几个女孩子还不怎么饿,王珂说有点饿,但不愿意在这里吃,她要等下到车上在吃饭,因为还没有在火车上吃过泡面,要体验一下,这个提议得到了沈墨的大力赞同。
房长安对俩傻小姑娘实在无奈,快要检票的时候出去买了两袋煎包、一斤橘子、一斤瓜子,备着路上吃。
提前半个小时检票,房长安把刚买的东西给俩小姑娘拿着,自己拖着行李箱排队,又叮嘱宋棠和程娟如果要上下楼梯不要着急,等自己帮忙,宋棠道:“没事的,我自己拿得动。”
程娟也道:“我也拿得动。”
王珂也想自己其实也拿得动,嘟了嘟嘴,没说,毕竟两手空空,没底气。
沈墨也鼓了鼓腮帮,没有说话,因为她刚刚试了,拿不动。
队伍前面很快骚动起来,检票开始,沈墨和王珂一直伸着脖子看怎么检票的,随着慢慢走近,看到检票员站着拿一个什么东西在火车票上“剪”了一下,有点新奇地道:“是这样检票呀?”
等自己过去的时候,看得格外认真,连火车票拿回来之后那个半圆的缺口都要仔细看看,房长安无奈道:“走了走了,到车上慢慢看,五张票都给你们,看个够。”
“哎呀,我们没看过嘛。”
沈墨显然是真把这次打工当成旅游来看待的,旁边的人检票之后都跟飞一样往前冲,她还有心思撒娇,房长安懒得理她们,拖着行李箱慢慢往前走。
王珂想了一下,把手上拎着的橘子给了沈墨,然后走过去把沈墨的行李箱接了过来,房长安转头看看她,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带着几分歉然和撒娇的意味嗔道:“好啦,给我嘛。”
房长安又看沈墨,她把腮帮鼓的跟蛤蟆似的,把眼睛闭了一下,随即又睁开,这个过程中像是点了一下头,但并不真切,然后咬住嘴唇,依旧鼓着腮帮,“呼……”地从鼻孔里面长长地出气。
房长安撇撇嘴,把行李箱交给王珂,很大度地原谅了两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走过长长的通道,然后又下了两层楼梯,火车已经停在铁轨上,下来的位置是八号车厢,房长安判定了方向,带头往前面的三号车厢走过去,周围的乘客大多都是行色匆匆,慌忙忙地往前赶,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学生……
沈墨和王珂都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随即听见旁边有孩子的哭声和妇人的骂声,转头看过去,见到一个中年妇人弯着腰,肩上背着一个一根绳子绑住上面封口与下面一角的白色麻皮口袋,一手拎着一个手工缝制的黄色布包,另一只手里紧紧抓着一个黑色皮革包,脚边趴着一个穿着红色小裙子眨着羊角辫的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应该是走得太急摔倒了,正趴在地上抹眼泪。
着急要赶着上车的中年妇人又是心疼又是心急,似乎不是本地人,说着不知道哪里的乡言,语速飞快地对女儿说着什么,虽然听不懂,但那语气显然是责骂。
沈墨和王珂互相看看,随即沈墨将分在两个手里拎着的袋子放到一只手里,想要上前去帮忙把小女孩扶起来,房长安在旁边伸手拉住了她,道:“把袋子放箱子上,你们先过去,不要着急。”
说完之后自己走过去,帮忙把小女孩扶起来,小姑娘抹着眼泪有点茫然地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家伙,房长安已又从妇人手里面半抢的接过包,又伸向她手里另一只包,笑道:“姐,包给我,你牵着孩子吧。”
正换了不熟练的普通话道谢的妇人怔了一下,随即忙说不用,房长安已经又把另一只包也接了过来,笑道:“走吧走吧,我把你们送上去还得自己上车呢……你们几号车厢?”
“这……那……”
妇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谢你啊……”
“别客气……你们几号车厢?”
“十一号……刚刚走错方向了……”
“没事,也近。”
房长安帮忙拎着两个布包往十一号车厢那边走过去,说实话,俩包比想象中要沉,这也是他没有敢去帮忙拿那个最大大概率也最重的麻皮口袋的原因,因为真接过去,这个身高最多一米六的中年妇人三分之一的负重,如今身高已经超过一米八的房长安可能在物理意义上拿不动。
虽然很难理解一个个子不是很高、看起来也一点都不强壮的女人是怎么拿得动那么多那么重的东西的,但实事求是,现实就是如此……房长安前世有这方面的经历。
后来许多年过去,那个能这样担起许多他无法理解重量的女人慢慢老了,甚至出现了驼背,房长安才慢慢地找到了一个答案:看不见的生活都扛得起来,何况看得见的几个包?
他将母女俩送到十一号车厢,又道了谢,转身正要走,小女孩在后面喊:“哥哥……”
房长安回头,脸上还挂着鼻涕的小姑娘举着一个看起来只剩下了不到完整程度四分之一的铅笔和一个黄色封皮的本子,“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别耽误人家时间……”
妇人忙着打掉女儿举起来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房长安道:“不好意思啊……你赶紧去找你的位置……”
“没事。”
房长安笑了笑,走过来接过本子和铅笔,放在硬座中间的小桌板上,打开之后在封笔背面写下自己的名字,“房玄龄的房,汉唐的那个长安……行啦,哥哥走了。”
“哥哥再见!”
小姑娘在后面挥了挥手小手。
“再见。”
房长安匆匆跑到三号车厢前,沈墨和王珂都在等着,房长安走过去,先出示了车票,检票员也未细看,摆摆手示意他上去。
找到十三、十四号床铺,同一间对着的六张床铺,房长安把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沈墨和王珂还在比划着床铺大小,互相看看,然后又小声对房长安道:“好小啊。”
“知足吧,回来的时候带你们坐硬座,你们才知道什么是小。”
房长安忙完,在过道上伸了个懒腰,随即在座位上坐下,“你们选好床位没有?”
王珂道:“之前不就选好了嘛。”
沈墨道:“我跟珂珂睡中间,你睡上面。”
房长安给一对夫妻让了位置,让人家过去,然后摊摊手,表示并不在意。
程娟准备了扑克牌,房长安也跟着打了几把,前世从容对打牌深恶痛绝,但其实等后来房长安兄妹三人年纪都大了,偶尔过年的时候,母子四人也会偶尔打几把玩一下,已无年轻时候那样的激烈态度,房长安自身对此也并无太大的偏见,扑克牌可以用来赌博,让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也可以用来在好友相聚时作为娱乐,说到底工具怎样,还是要看人。
打了几局斗地主,等火车动了,沈墨与王珂又去泡了泡面,加了火腿肠,泡了王珂从家里带来的烙馍以及房长安买的包子,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又打了会牌,都觉得没意思起来,四个女孩子在下面闲聊,房长安先回自己的床铺上趴着,偶尔也跟着插话。
车轮轧在车轨断接处“咣当”“咣当”的声音慢慢清晰起来,车厢里面嘈杂的声音也逐渐减弱,车厢里面冷气很足,逐渐有了冷意,程娟和宋棠都和衣躺下之后,沈墨与王珂也又是新奇又是羞涩地爬到自己的床铺上躺下。
房长安睡在王珂上铺,探着脑袋看着俩小姑娘上床,心里面有点遗憾和懊悔,早知道就把宋玫也叫来了,六个人六张床,怎么着对面都能分一个,也不至于独对空床……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之中,车厢里面熄了灯,房长安也把上面的壁灯给挂掉了,慢慢说话的频率越来越低,逐渐睡了过去。
房长安是被尿憋醒的,看看时间,凌晨四点多,车窗外面已经蒙蒙亮了起来,对面上铺依旧是空着的,他从床铺上下来,王珂似乎察觉到了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他从脚丫子到脸慢慢出现在自己面前,等他看过来的时候,鼓了鼓腮帮,然后又闭上了眼睛继续睡觉。
她睡意未散,闭上眼睛之后很快就要睡着,却在这个时候觉得脸颊被轻轻触碰了一下,已经有过这种经验的她立即意识到了是什么状况,睁开眼睛半羞半嗔地瞪他。
刚刚亲完装作什么事情都没生的房长安朝她笑了笑,小声道:“我去上厕所,你要去吗?”
王珂用力摇摇头,转过身朝着车壁继续睡觉,却慢慢地没了睡意,过了会儿听到动静,房长安上了厕所回来,她又转过身,小声问:“有人吗?”
房长安摇了摇头。
小姑娘“哦”了一声,有点羞涩地掀开薄薄的被子起来,蹑手蹑脚地从中铺爬下来,穿上鞋去厕所。
房长安目送着她的背影过去,低头看看,宋棠和程娟都在沉睡,宋棠睡得老老实实,跟刚刚一样,仰躺着闭目安睡,程娟却是面朝着车壁,怀里面抱着被子,一条腿还夹着被子。
房长安悄悄撇撇嘴,然后又低头凑过去,确认了一下宋棠不是装睡,这才又站起身来,转过身盯着沈墨,她也是仰躺着睡的,乌黑柔顺的长披散着铺在叠好的外套上,朦胧的光线中那张俏脸依旧精致清丽,却较清醒时少了些清冷,多了些稚嫩与娇憨。
王珂估计快回来了……
房长安盯着看了会儿,不再浪费时间,慢慢低头凑过去,原本是打算亲脸颊的,想着这一年来亏欠她太多,于是临时改了主意,凑到那粉嫩嫩的樱唇上亲了一下。
抬起头来的时候,就见沈墨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望着他眨了两下,显得有些疑惑。
刚刚偷吻成功,还没来得及抬起头的房长安在距离她那张俏脸不到二十厘米的位置露出一个微笑。
然后很惊愕地现沈墨并无任何预料中的情理中的害羞嗔怪,反而望着他慢慢露出了一个甜甜的欢喜的笑容,颊上梨涡浮现,然后甜甜地笑着凑上来,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这个亲吻一触而分,房长安却被她这个完全预料之外,甚至可以说是颠覆的主动一吻给亲懵了,瞪着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还没醒呢?
然后就见沈墨躺在被窝里面睁着大眼睛望着他,似乎从他的表情中意识到了什么,轻轻眨了眨,然后从被子里面伸出一只手,用一根手指头在他脸上戳了戳,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
房长安更懵地看着她。
沈墨亮闪闪的眸子睁了睁,然后用那根手指又戳了戳自己的脸颊,随即另一只手也从被窝里面伸了出来,飞快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在这个过程中,那对晶莹白嫩而耳朵迅速变得通红起来,然后又嗖地拉起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蒙住了脸,把自己包裹的跟个蚕蛹似的,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