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浓想起了永嘉六年,那时刘胤正带着他们母子逃窜,神情微微一怔。
少倾,收拾心情,顺着荀娘子的手指一看,乃是大道之旁,便笑道:“道旁之李必苦,未想小娘子年幼之时竟也”
“哼”、“噗嗤”
荀娘子先是冷冷一哼,继而,自己却憋不住,嫣然一笑。她的笑容不同桥游思那般浅静,也非同陆舒窈娴雅,亦不若顾荟蔚端庄,但她自有其风范,恰若阳春三月,冬雪融尽,早春复来。
二人并肩行下城墙,边走边续诸般布置。
荀娘子道:“粮道极密,非经轘辕关,乃由阳城小道而入洛阳西,雷隼卫已然尽遣。韩离见汝引军而来,唯恐荀阿弟部曲护粮不足胜任,便欲率军护粮。以我之见,韩离所率乃步军,而我上蔡八成乃骑军,若我军入阳城为据,定可护得百里粮道平安。”说着,瞅了瞅刘浓,又补道:“颖川乃粮仓,不容有失。骑军迅捷,遇事亦可从容返救”
刘浓听她张口荀氏,闭口我军,莫名的心情大好,踩着自己斜长的影子,笑道:“既来颖川,当戮力护粮,襄助韩折冲败却刘胡、夺取洛阳。此策,动静有据,可行。”
荀娘子道:“若是如此,灌娘这便整军,汝”一顿,歪头看向刘浓。
刘浓愣了一愣,晒然一笑,挥手道:“我自当随往,听令帐前”随后,突然低下头,疾疾向左跃了一步,样子颇是古怪。
“汝为何格格”
荀娘子神情蓦然一呆,随即眸子一滞,莞尔娇笑,这才觉察刘浓一直在踩自己的影子,她当即也跟着学,两人踩着影子迈向军营。
小女郎身材颀长,六尺有半,与刘浓相差仿佛。一者华甲红氅,一者墨甲白袍,教人一眼看去,竟生一种强烈的反衬,迥然而异,却格外契合。
十月十五,下元节。
一入下元,冷暖骤变,簌簌北风扑面寒。
洛阳城,东西皆战,李矩率军一万三,狂攻洛阳东城。只见云梯如林,箭失如蝗,喊杀震天。密密麻麻的蚂蚁爬满了十丈高墙;而城上,滚水如河洒,落木似山崩,烫落、砸碎一堆又一堆。
状若巨龟的吕公冲撞车,高达八丈,宽三丈,长五丈,被成百上千士卒呼哧呼哧的推向前方。
“放”
一声令下,霎那间,强弩与石炮齐飞,砸得城墙瞬间绽开百花朵朵,不时听闻城墙上,狂呼惨叫如鬼嚎,残肢断体若鸟飞。
“城弩,击溃撞车”
“簌簌簌”
少倾,城墙上强弩绷弦如潮,又将冲撞车刺作千疮百孔,血流成河。
“嗵嗵嗵”
鸣金鼓响起,攻城士卒如浪倒卷。
李矩稳居中军高处,眯眼以观战局。天气渐寒,他却满脸是汗,忍不住的抹了一把脸,甩落汗水如珠滚,暗忖:洛阳乃天下重城,易守而难攻,非一朝一夕可取也。转念又一想:“若是韩潜得胜,此城指日可破”思及此处,不由得纵马奔至更高处,放目看向洛阳西。
洛阳西境,战事方歇。
十里战场血缓流,浓烟滚滚肆不休,横七竖八的尸体躺满草野,刀枪剑戟乱插于地,无主的马匹抬着茫然的眼睛,灰儿灰儿的唤着,却唤不醒已然断头的主人。
“呼韩潜”
刘曜眼中赤光如火吐,疯狂的鞭笞着马,纵穿于血海,继而,又高高的勒起马,枪指东面徐徐退却的韩潜大军,整张脸涨得血红,高声狂呼。不过十日,两军接战五度,他五战四败,两万三千铁骑,如今仅余八成。
“陛下”
呼延谟奔至坡上,看了一眼刘曜,沉声道:“陛下,洛阳守军为李矩牵制,难以出城背击。”顿了一顿,硬着头皮道:“而今,韩潜兵势极盛,依臣下之见,洛阳之势,恐已然难为。陛下莫若暂退,以待他日,稍有异动,铁骑当可复卷况乎,赵王虚洛阳,而聚大军于陈留,陛下何故替其守城也”
“啪”
刘曜猛地挥了一记空鞭,险些抽中呼延谟,横眉怒斥:“休得胡言既入洛阳,岂可无功而返韩潜虽胜,然,观其军势,皆乃险胜。汉奴,不过盘中物也届时,赵王既失洛阳,岂可厚颜相乞于朕”言罢,打马而去。
“唉,如今之洛阳,便若道旁之李也”呼延谟摇了摇头,拍马追上。
刘曜未回头,随着马蹄,颠着臃肿肥大的身子,冷声道:“刘岳何在”
呼延谟不敢再劝,嗡声道:“想必,已入颖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