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澈看了她片刻,伸出手来拿过她面前的茶杯,给她添了点茶,这才淡淡道,“皇上猜疑本王也不是一天两天,昔日本王只想安静呆在京城使他消除顾虑,可现下看来,皇上似乎对本王待在京城也觉得深有威胁了。”
“这件事无关乎你,就算没有你也照旧有别人,他人要的,不过一个扳倒本王的借口而已。”
向晚抬起头来,深看了凤澈一眼,说是这么说,她也懂这个理,但是眼下事情生在她身上,她便不能置身事外!
“如果清儿不承认这件事情是她所为,那总要有一个人出来顶罪。”向晚顿了顿,抬目定在凤澈脸上,“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我的身份,从来与三王府无关。”
凤澈隐隐拧了拧眉,似要再说什么,门外突然响起朝阳的声音,“王爷,在后院现了清儿的尸体!”
向晚脸色一变,当即站起身来。
凤澈深看了她一眼,最终是没有说什么,走出去打开了房门,淡道,“去看看。”
朝阳领命走在前面,凤澈回过头来,向晚已经来到他身后。
尽管这件事对向晚冲击极大,但她此刻的镇定也不得不让人动容。
凤澈眉目动了动,温声道,“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向晚点了点头,一行人来到后院,已有几个家丁举了火把候在那里。
向晚定了定神,便看到那石头旁果然躺了个人,一身绿衫,脸色苍白如纸,正是清儿。
凤澈在旁边站定,看清清儿的容貌之后看向向晚。
向晚不待他开口已经接过一个家丁手里的火把往清儿脸上照了照,随即将火把递给下人,卷起衣袖,认真检查起尸体来。
尸体身上除开脖子上一个血口子之外,并不见其他外伤,衣衫干净整齐,也没有挣扎的现象。
向晚去看脖子上的血口子,现切口非常整齐,割到的恰好是颈脖上的动脉,可以断定,清儿是被一招毙命的。而从血口的部位来看,应该是从身后偷袭所为。
剖尸刀划开伤口附近的血肉,向晚现那伤口虽然整齐,可有一处分明比别处要深,也就是说,凶手的利器显然有独特的形状的!看完之后,向晚又划开清儿嘴角附近皮层,现有皮下出血现象,她随即擦了擦手站起身来,对着一旁的凤澈道,“死亡时间大约是未时,死因是被利器一剑封喉,不过利器是有特殊形状的,这个之后我画给你看。依据尸体所呈现的信息看,凶手应该是将清儿骗至此处然后从身后偷袭,直接杀了她。”
“我处理完弹药之后休息应该是在未时之后,也就是说,当时在我房间里的人其实并不是清儿!”
也就是说,那个人才是放弹药陷害的人了!
“王府之内混进了外人,是属下的失职,请王爷责罚!”朝阳闻言,立刻在凤澈面前跪了下去。
的确,他身为凤澈贴身侍卫,负责王府的安全工作,却被外人混入,的确是他的失职。
但是这件事情,凶手早有预谋,显然是让人防不胜防!
向晚看向凤澈,只见得他的目光在清儿的尸体上扫了一眼,随即对着一旁的下人们道,“带下去吧,记得对清儿家属好生安抚。”
看着尸体被抬走,凤澈这才看向朝阳,“你的确该罚,但现在还不是罚你的时候,起来吧。”
朝阳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一旁的向晚,随即又看向凤澈,忧虑道,“这件事原本还有转机,可是眼下清儿一死,死无对证,一夜的时间,我们很难找到辩驳的证据!李大人的人还在府外围着,若是不交出向姑娘……”
凤澈看了他一眼,朝阳立即噤了声,没敢往下说。
向晚心下凝滞,正要开口,便听得凤澈的声音淡淡传来,“朝阳,你立刻出城,亲自去五台山连夜将太后秘密接回宫来,就说孙儿想她了。”
秦朝阳一怔,当即看了向晚一眼,又看着凤澈,没应声。
凤澈抬起头来,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怎么?做不到?”
秦朝阳当即不再含糊,应了一句“是”,立刻便转身,朝府外而去。
凤澈这才看向向晚道,“累了一天,你先回去歇息,这件事,本王自会解决。”
向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凤澈看了她片刻,随即淡淡挑起眉稍,“怎么?还在担心?”
见向晚依旧不说话,他旋即勾起唇角道,“你放心,纵然人证物证确凿,本王也不会让他们动你,只要给我们几天时间,我们必定能查出幕后真凶,还你清白。”
向晚还是没说话,却缓缓移动步子,朝他走了过来。
凤澈目光垂在她脸上,没动。
向晚在他身前站定,第一次这般近距离认真打量他。
从前,不论两人之间如何同生死共患难,向晚也始终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因为他是古人,她是穿越而来的一缕魂。再有默契,也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欣赏他,倾慕他,即便是动了一点小心思,时时刻刻想要扑倒他,却也从未将他真正放进心底,因为在她看来,即便如何依恋,自己也终究是那个要离开的人。
她不喜欢束缚,不喜欢尔虞我诈,更不喜欢宫廷,那些轻易便能左右人生死的地方,她一概不喜。她心中唯一的意愿就是远离京城,抛弃仵作身份,寻个安静院子,安然到老。
可是凤澈,这个她第一眼醒来看见的人,却一次又一次打乱她的计划,因为偶然也因为宿命,她与他一次又一次被捆绑在一起,而这一次,生死攸关,她甚至不得不将性命交到了他手里,在她看来,一个完完全全的“外人”手中!
她不信命,也不相信男人!前世二十多年的特工生涯教会她,她的世界所有的希望都只能依靠在自己身上,这样的观念根深蒂固,根本无法更改!
她本能的只信自己,只依靠自己,可是自来到这个世界,命运却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眼前的男子身上,而他竟也从未让她失望过。
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人,而他却竭尽所能保护着她,纵容着她。
她猜不透凤澈的心思,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但不论是何种心思,他如此呵护如此纵容已足以值得她倾付真心。
从前她总觉得他是高高在上,高深莫测,不容亵渎,但这一次,她却心动只想放肆一回。
凤澈近在咫尺的眉眼落在她的脸上,眸中神情似清淡一如既往,又似温柔让人沉溺。
从前向晚不敢赌,因为她只信自己,但这一刻,她想赌一次!
不为别的,只为她心里那份值得,亦或者凤澈曾对她说过的那份值得!
她伸出手来,在凤澈目光中穿过他的臂弯,覆在了他的腰上,抱住了他。
将脸贴在他胸口,闻着他身上清雅如初的异香,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向晚满心沉溺,轻道,“谢谢你,凤澈。”
凤澈没有动,向晚将头埋在他怀里也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心里却是想着,反正他不拒绝,就表示不讨厌,只要他不讨厌自己,一切好办!
她干脆就赖在他怀里不起来。
良久,凤澈这才伸出手来扣在向晚的肩上,轻轻摇了摇,“晚晚?”
向晚抬起头来。
瞧见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在这月色之下,真的是帅得人神共愤,向晚心里一时色心大起,盯着凤澈看了半响,忽然就踮起脚尖来。
她想做这件事已经很久了,趁着现在良辰美景,意境不错,她只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不这会儿不拿下凤澈,下一回指不定又要何年何月了!
瞧见她凑近的脸,凤澈眉心一跳,忽然就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边的月,同时轻咳一声,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吻落空,向晚看着他完美的下颚弧度,咬了咬牙。
奶奶的,要不要这么煞风景?
她就差一点就成功了好不好?!
凤澈的目光自向晚失落的脸上移开,随即退后一步,转过身。向晚回过神去看的时候,他清俊的身影已经走出很远。
向晚叹了口气,看来男神心思太高深莫测,她果然看不透啊!
垂眸落在脚下地面,一想到清儿的死,向晚又拧了拧眉。
她身为法医,对生死看得比常人要淡,但如果说对清儿的死完全没有波动那也不可能,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清儿毕竟服侍了她一段时间。既然凤澈争取到了这几天的机会,那炼药房爆炸的事情和清儿的死,她就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仅仅是给自己洗刷冤屈,也是给清儿报仇!
心思既定,向晚这才迈开步子,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凤澈便接到消息朝阳已秘密接了太后就在回来的路上,约半个时辰之后便会入宫。
听到这个消息,守了一晚上的向晚也终于松了口气。
凤澈次日一早便去了皇宫,向晚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也打算出门办事。
清儿的死,暂时她还理不到头绪,毕竟这个混入王府的人,需要朝阳来调查更方便一些,而朝阳眼下还未回府,所以她打算先去办另外一件事。
既然这件事的起因就是那个炼药房,那炼药房里总能留下蛛丝马迹。
尽管凤澈已经说过炼药房查不到什么东西,但是不亲自走一趟,向晚始终不安心。
这大概也是这么多年,她身为法医,事事亲力亲为的习惯。
任何时候,别人的眼睛别人嘴里的话都比不过自己去亲身经历,因为自己眼睛看到的,才最真实!
炼药房已经被封了,因为这个地方案件没有查清,涉及的又是杀头的大罪,所以这里附近也没有什么来往的百姓。
向晚从外院的一颗树上轻松翻进了院子里,觉这里早已被炸得面目全非。
听说当时爆炸的时候里头还有十几个工人,爆炸之后无一生还,可想而知情况的惨烈了!
冷幽珏当初跟她要制造弹药的方子,说明这个朝代其实并没有多少人懂怎么制/造炸/药,但是凤澈显然是知道的。
冷幽珏既然是五王爷党,那五王爷要么就是不知道炸药的制造,要么就是不想告诉他。
但是如果五王爷是不告诉他的话,凭冷幽珏的性子,应该是不会善罢甘休,毕竟两个人是合作关系,一条绳上的蚂蚱。尤其是五王爷那时已经失势,急需他人援助,所以这个假设不成立,也就是说,五王爷是绝对不懂怎么制/造炸/药的!
既然五王爷不懂,那便排除炼药房是他的可能性。
她记得凤澈曾说过当下的金元朝有三大派,太子派,五王爷派,七王爷派。
排除五王的话便只剩了太子与七王派。
太子向晚没有见过,对他也不了解,至于凤羽……
凤羽毕竟与凤澈是亲兄弟,好像两个人关系还算不错,那应该也没有害凤澈的必要,也就是说,太子的嫌疑最大了?尤其昨夜进王府的那个户部李大人还是太子的人!
这么一算,应该就是太子无疑了!
但这仅仅只是理论上的推断,真正的真凶主谋还得从现场找线索!
这个炼药房显然是在地下修建,地面很多大小坑洼,地面建筑物也被炸得破败不堪。
向晚仔细在这些废墟中寻找,只盼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然而寻了一个早上,弄了一身灰却半点线索没现。向晚气馁的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这满眼废墟,陷入沉思之中。
这个地方,表面是一户普通人家,底下却是个炼药房,显然这上头住的人肯定是知道下面的动作的,毕竟那么大动静,长此以往,怎么可能没察觉,那这个宅子地契是谁的?与炼药房的主人有没有关系?
这些向晚暂时还未问过凤澈,但既然人家说查不出什么,那应该就是这些上面没有破绽!
向晚的目光落在那些炸飞的器具上面,已经没有一样完整的东西了,地上只能看到一些碎片。
她拾起一样瓦片状的碎片,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觉里头有一股火药味儿,猜测这应该是当时用来盛装火药的东西。
她想了想之后,忽然就捡起了几块碎片,然后从围墙翻出,骑了马往集市而去。
制造火药需要硫磺、硝石、木炭之类,而这些东西一般只有药铺出售,炼药房既然制造火药必定需求量极大,应该不会挑选药铺这么明显的地方进货,那最大的可能性应该就是“供应商”了!
事情隐约有了些眉目,向晚开始一样一样办了起来。
先是将那些瓦片碎片拿到专门对应的店铺做鉴定。
炼药房肯定不是今天才存在,应该已经是制作了一段时间了,而向晚第一个要确定的是炼药房的修建时间,这个秘密制造火药的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些制作火药的工具不敢说百分百是开始制火药的时候添置,但多数必定是差不多时间。也就是说,让那些专业人员鉴定一下器具年限,大概就能知道这个炼药房修建于何时了!
而第二件事,向晚则是要去亲自探访京城内所有药店,将他们店铺里制作火药材料的“供应商”查清楚,记录下来,然后排除做比对。
为了节约时间,她花钱找了一个“导游”,这样速度便快了很多,“导游”对京城熟悉,他们又有快马,总算是在一天之内跑完了京城所有大小商铺!
向晚将抄录来的信息带回王府,彼时已经夜深,她却顾不得休息,点了烛火便将所有的信息分类汇总,确定出所有的“供应商”之后,她这才打算将东西交给朝阳,让他去打听这些地方的位置,只是一抬头的时候才现她不知不觉已经忙到凌晨。
兀自笑了笑,这时也觉出倦意。
向晚站起身来,打算休息,明早再去找朝阳,却意外觉床外似乎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