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点45分,“列克星敦”舰长谢尔曼收到损失控制中心打来的电话,对方仍然显得十分乐观:“我们撑住了被鱼雷打坏的地方,但是,先生,我要建议,如果你想再挨鱼雷,就在右舷挨好了。”
两分钟以后,谢尔曼感到“老姑娘”猛然一扭,显然是舰体腹内生了爆炸。他最初还以为是中了潜艇射的鱼雷,经检查才知道,是一架电机忘了关闭,以此惹祸。
在遭空袭时,舰底油舱曾受到鱼雷破坏,油雾从油管里漏出,结果被电机爆出的火花给点着了。
船员们急忙进行扑火,但大火主要来自油舱,无法浇水,只能听任火势蔓延。
“列克星敦”最初还能保持编队队形,不久舰艏开始左右摆头,而且越来越厉害,最后对周围的其他舰只都造成了威胁。
弗莱彻向特混舰队下达命令:“编队离开‘列克星敦’,由它自己动吧。”
船员们还在尽一切努力进行抢救,然而到下午2点30分,舰体生了更为严重的爆炸,舰体剧烈震动,一名军官在笔记本上写下“末日”两个字。
“列克星敦”的速度越来越慢,尤为严重的是,舰内还存放着一批炸弹和鱼雷,而舱内的温度早已超过了理论爆炸点,也就是说随时可能生毁灭性大爆炸。
再也没有办法拯救“列克星敦”了。下午5点,谢尔曼接到了弃舰命令。
弗莱彻派来巡洋舰和驱逐舰,准备接走“列克星敦”上的幸存者。“列克星敦”的船员对自己的军舰有着很深的感情,有的人从1927年军舰下水时就在舰上服役,因此虽然知道在舰上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但没有人急着离开。
船员们在飞行甲板上井井有条地排着队,顺着绳子逐一滑下去,当轮到自己往下滑时,大家的表情仍是恋恋不舍,他们实在不愿离开这个行将沉没的好朋友。
谢尔曼最后一个离开,他在舰上转了一圈,看看是否还有活着的人留在上面。临走时,他又突然停下来,跑进作战舱,把他那顶镶金边的帽子给戴在了头上。
生死关头,还惦记什么帽子!谈及这件事,谢尔曼哈哈一笑:“听说战争结束后,就不会这样的金边帽了。我想,还是得把最好的东西保留下来。”
来到舰艉,下面的人催他快点顺着绳子滑。谢尔曼却还有些犹豫,他慢吞吞地说:“现在我离开了军舰,要是大火灭了,那我不显得太愚蠢了吗?”
谢尔曼往下滑时,舰上再次生爆炸,他被震得松开手掉进海里,最后这位戴金边帽子的舰长被小伙子们提着裤子捞上了摩托艇。
要把一个人从海里拽上来,这恐怕是唯一的办法。不过谢尔曼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他笑着说:“我看把一位舰长弄到艇上,应该用更体面的办法。”
所有人都舍不得与“老姑娘”分别,但它的“生命”已不可挽回。
下午6点30分,大火终于点爆舰内的炸弹和鱼雷。“列克星敦”生了最厉害的一次爆炸,巨大的火柱夹着浓烟直冲云霄,甲板上还来不及移走的整架飞机,以及大块的钢铁构件全都飞上了几十米高空,碎片溅落在周围几百米的海面上。
茫茫暮色中,这个情景不可谓不壮观,却深深刺痛着人们的心。船员们再也抑制不住,他们或号啕大哭,或默默流泪。
“列克星敦”没有立即沉没,甚至在它沉没之前,大火还得烧上几个小时,而这会给整支特混舰队带来危险,因为它在黑夜中就像是一个信号标志,日军潜艇或侦察机在一百海里之外,甚至更远的地方就能看到,他们将毫不费力地在地图上将特混舰队的位置标注出来。
弗莱彻下令击沉“列克星敦”,驱逐舰奉命向熊熊燃烧的军舰射了四鱼雷。
晚上8点,“列克星敦”消失在滚滚波涛之中。目睹这一情景,一位从舰上撤出的海军军官低声说:“它沉了,但它没有翻,它是昂着头下去的。亲爱的列克斯夫人(美国水兵对“列克星敦”的另一昵称),一位坚持到底的女人!”
当消息传到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原先的喜悦和乐观氛围一扫而空,大家心头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阴影。在经历过高台跳水一般的心理逆转后,尼米兹实在忍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眼泪夺眶而出。他在办公室的狭小空间里不断地来回走动着,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列克星敦’是不该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