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高岳骑在马背上,顺着整个百泉地区望去,一处处泉眼石井处竖着龙骨水车,营田健儿们踩踏其上,将水自地下不断抽出,浇灌到四面的麦田当中;田地当间,每半顷地间都用长长的灰白色的田垄间隔开来,它们将整块大地分割得条条理理,专门负责中耕的军卒正赶着牛,缓缓不断地来回。
尽头就是陇山的天空,在广袤的大地映衬下,显得格外得低,铅灰色的云层正在聚拢,看起来是要在初冬季节迎来微雪,这对越冬的麦苗是件很好很好的事,雪可以濡湿麦根,保住它们的热量,正所谓“冬来三度雪,农者欢岁稔”。
更重要的是,通过泾原行营和长武城援军的浴血奋战,西蕃破坏泾原屯田、践踏麦苗的计划也破产了,而后等到冬季的积雪将陇山、六盘山、汧山的岭巅覆盖后,就算是西蕃的军队也会举步维艰:雪、河谷和崇山,将泾州、邠州、凤翔三块地方很好地保护起来,也保护了高岳所主张开垦出来的屯田。
“明年,我便能站在这里,见到百泉八百顷军屯丰稔的气象了!”
冷风拂面吹来,他皱着眉,望着阁川边沿高林当间的阿兰陀寺,在先前的兵灾当中,它大部分的珈蓝已被焚毁,可主事僧明玄却不为所动,依旧坚持在塌毁半边的佛堂下诵经,“等,等到来年寺田也能够丰稔的话,那么我就将开始修缮这座寺庙,一年,二年,三年,哪怕穷尽我这辈子,也要把这项宏愿给完成。”
傍晚时分,小雪果然纷纷落在孔目院的庭院当中,屋檐上已开始慢慢凝成冰挂,越来越长,芝蕙和阿措穿着新的夹袄和襦裙,嘻嘻哈哈地拍着手,望着天空里不断落下的六出之雪,韦驮天正在厩舍前把一围又一围的草料垛好,然后光着膀子在那里铡啊铡。
高岳坐在茵席上后,云韶带着神秘又有点得意的笑,端着食盘迎了上来,“崧卿,你瞧瞧。”
哦?高岳定睛望去,食盘上居然是金脆脆的膏环,便拿起来咬了口,味道还不错,便连连点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云韶。
云韶则满副“快来夸赞我”的表情,眨着双眼。
“阿霓亲手做的膏环,已经抵得上长安清吴店的了。”
“那是!以后崧卿只管安心视事,阿霓我会在后厨做出各种美味,来照顾崧卿的。”云韶好像翘了下小巧的鼻尖,“只是啊,长安的膏环是四文钱一枚,听说吴地才一文钱一枚,而到了泾州这里,做下来得要十五文一枚。”
“西北边镇生活艰辛啊,泾原行营还有许多健儿军卒家人吃不饱、穿不暖,所以我才谏言段使君开屯田,什么时候健儿们吃饱穿暖,子女双髀有衣,有精锐的器械、战马上战场,对家中无后顾之忧,那么边陲的形势才可以逆转。”
谁想高岳朴素的一番话,居然让云韶流下泪来,“崧卿果然和那些普通进士是不同的,他们在这个季节里怕是只想着在长安城当中用朱唇食膏粱,想着哪日可执着象牙笏板、朱衣紫带,又怎能想到缺衣少食的土山头健儿呢?”
高岳摇着头笑起来,自己也只是为了博取功名,在和刘晏的策问里提及了西北边防的问题,不过他倒不会在说完后抛诸脑后,“总得做些什么,来让事情一点一点变好,我也希望唐军有朝一日能再度跋涉西域绝地,泾州、原州等再度成为东西商贾汇聚的地方,周边万国再来朝觐于渭水边。”
说到这里,云韶又说了句“对了”,便转身从橱柜当中抽出些书信来,说从京城里来的,都是送给崧卿的,先前长武城李怀光占了驿站,阻遏了行程,所以现在前前后后几封信一齐送来了。
“有荥阳郑文明的信。”云韶事前已见到落款,然后还没等高岳回答,她就执小刀将其裁开,而后抽出信纸。
“阿霓你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