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时的唐朝,国子监系统那叫个清汤寡水,先前高岳还是太学生时就深有体会,国家现在也无力无心搞教育——既然每年地方都“乡贡”绰绰有余的人才来,那么以不实用的经学为主的国子监,当然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所以那群博士、助教,一有办法就想去地方幕府为僚佐,希冀早点脱离这个苦海。
但高岳怪就怪在,别人是聘请国子监的学官去幕府里负责“表启笺状”等文书的,就是秘书行当,可高岳还是要苏延去兴元府搞本行教育,故而皇帝才感到奇怪。
不过李适也是喜欢文学风雅的,高岳这个意见,他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务本坊国子监内,苏延蹲在自家陋舍的台阶上,他的妻子这几年下来,没病死,但也没痊愈,依旧躺在敝旧的榻上,不断咳嗽着,有时候还要撑起病躯来缝补丈夫和孩子们的衣衫。
而苏博士呢,正自己修补渔网和竹筌,这几年别看整个国家板荡不休,可苏延还是雷打不动,长武师变叛军入城,皇帝和诸位官僚播迁去了奉天城,当时高岳派人来喊国子监师徒们同去的,可偏巧苏博士当时去了昆明池打渔,傍晚回来后就觉城门口到处都是逃难的人群,他觉得不对,就跑回家去接老婆孩子,这一回就再也离开不了。
不过长安沦陷期间,他过得很安全,大概是国子监太没存在感,叛军根本没有裹挟他们的兴趣,倒是朱泚还时不时送点米来救济下。
可在这段时间,苏博士十一岁大的女儿,和一个五岁大的儿子,还是夭折了。
看着女儿的尸体,苏延痛苦地不能自已,马上这孩子就能出嫁了啊,可谁想到天叫她降生到我家来,然苏延又哭不出来,写了篇给女儿的祭文,又察觉根本没钱给女儿治丧,只能自己拉着小车,草草将一对儿女埋在城外的高原上,坟茔就伴在国子监死掉的张谭之旁。
当时出城时,叛军士兵在城门处,问了下苏博士的状况,都同情他,也没为难,说你若想投奉天去,或想回福建家乡,我们帮你写个长牒,埋完孩子就逃走好了。
苏延苦笑说,我过不了咸阳原(当时是李希烈占据)怕是就得死,算了,要是死的话,就死在长安城吧!
后来,皇帝回来啦,也没为难他(皇帝根本不知道这号人),苏博士的生活依旧贫苦。
他想自己还得活下来,还有几位孩子未成人呢,年轻时以文章来经略天下的宏愿已荡然无存,他只想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而已。
“唉,我好像听到有车马的声音。”这时,榻上卧病的妻子忽然来了这么句。
苏延眯着眼睛,一会儿后,果然见到国子监的大门处,有一群人牵着两匹骏马,在鲁圣人宫前作揖行礼后,就朝学馆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