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还有些醉醺醺的普王晃荡在马背上,崔云裳背着弓箭勒马跟在其后,他俩最终得到许可,可以跟在高岳和俱文珍的后面。
接着他们穿过良原城,又至华亭,此刻整座华亭城也在扩建当中,宣武军已经被罢了防秋任务,在刘昌、李万荣的带领下返归本镇去,高岳调拨来一千义宁军的将兵,负责了这项工程。
整个铁铧山四周,都是煮三合土涌起的白色烟雾,俱文珍和普王用马鞭指来指去,询问在汭水两岸,高岳是如何大破尚结赞的,高岳一一作答,两位时不时出阵惊叹声,仿佛惊心动魄的战斗就出现在眼前。
而后离开华亭,便越过所谓的铜山,至彰信县,俱文珍望见,铜山的石崖间,散着红色的矿脉线条,自然界挖掘出来的铜矿,原始颜色只有一类,那便是红色:在山麓和高台间,满布着人嘴般的矿洞,外面用木头架起个棚子,背着竹篓的矿工像蚂蚁般进进出出,沿着山腰的砂土道路上下,山下许多作坊和庐舍环绕着座巨大的铜炉,火光染满了半边山壁。
隔着木栅,俱文珍看到,在铜炉的旁侧,许多工匠将锡做的铸钱模具及坩埚摆在地上,正在那里浇铸铜钱。
行秦州铜山出产的铜钱,名曰“兴元通宝”,钱的轮廓被火烤黑,用于防伪,也叫做“火漆钱”——高岳告诉俱文珍,行秦州的彰信县铜炉前前后后有十三处,每年可铸新钱一万七千余贯,佣工费、材料费、燃料费加在一起的铸钱成本,恰好和新钱相当。
即便铸钱不赚钱,但这样做依旧非常有意义:
因为对于当时唐王朝来说,在宣州铸钱运到京师来,每铸一贯钱,成本要两贯,但即便如此,为缓解让社会苦痛不堪的“钱荒”,唐政府还是得折本铸钱,来保障不断膨胀的商品经济所需。
所以行秦州、商州的铸钱炉落成后,成本能和新钱达到一比一,对皇帝而言已算是欢欣鼓舞的事情了。
翻过铜山,便是过支磨原和潘原,这片旷野西面是平凉城,东面过青石岭即是连云堡和泾州城。
“可惜了,用来做大马球场多好!”夕阳里,望着原野的美景,普王感叹道,不过他的想法是没法实现的——现在此处设立了数处羌屯,支撑座马坊所需,内里豢养着上千匹战马,都是皇帝曾在回纥那里买来的骏马,戳的统统是飞龙印,现在它们三三两两,正在草中低着头,再等个把月,这群马便能停料放青,自由驰骋奔跑在泾原的山崖大野之间,秋冬前即能锻炼出强健的体魄来。
过潘原后,便入萧关道,此道夹在六盘山和子午岭间,中央便是葫芦河,这条河出了白草城后,便改名为蔚如川,直到注入黄河。
终于,俱文珍和普王见到了,从摧沙堡直到双笄山间,都满布着戍防的神策军卒,和凤翔、兴元征调来的壮丁,伐木声响彻天际,不断有树木在视野当中轰然倒下,接着经过简单的切削后,去除了枝桠,成了一排排圆木,被不断鸣叫的犏牛牵拉着,再被投入到葫芦河里,每十棵圆木扎成筏子,筏子上绑着各色的铁器具,顺流往北,起起浮浮,向河口的丰安军城而去。
看着这副情景,众人豪情大,索性抛下仪仗队伍,数骑扬鞭,跟着滔滔河水里的圆木,一路往北面的苍茫疾骋而去。
“小王,终于看到大河了!美哉,壮哉!”旬日后,满脸胡茬的普王背着赤红色的旭日,看着丰安军城所在的河口,那浩荡的黄河,不由得豪情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