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岭的南麓,是直通要冲登台城的。
数条分散的山路上,西蕃的步骑以极快的速度,往马定德事前就筑造好的,环绕登台城的各处堡寨逃去,整个山岭直到城池、营砦间,都是拥堵而鼎沸的身影和声音,到处都是惊恐的呼喊“高郎已来,韦郎又至,生杀我等!”
西蕃的军队,剑南这一道已算是战斗力稍逊的,一等一的精锐不是集中在赞普的禁卫东岱当中,便是在北道和东道中——要知道,华亭之战里即便东道的西蕃军全面溃败,但绝境里大部分蕃兵在面对唐军的追杀时,还是能够拿起武器死战到底的——可南道的情况真是一言难尽,尤其是会川、巂州间的西蕃殖民们,现在仿佛不再是为高原逻些城里的赞普而战,是为了自家的田产和牧地而战的,所以他们对保全登台城更感兴趣,而不是固守满是石子荒地的木瓜岭。
总得来说,如此的惨景往前追溯,还得属严武为剑南节度使,大破西蕃南道的那次。
而北麓,定武军和奉义军在大败论莽热的左右翼后,开始攀登山岩,奋勇仰攻西蕃殿后的人马,这群士兵主要凭借着事前构筑的野营来抵抗。
但木瓜岭实在太荒凉,连木材都十分匮乏,西蕃的野战营垒也就是用石块垒起来的,这对唐军是个利好的现象,定武军的飞山营和奉义军的千砲营里的砲手们完全轻车熟路,拾取俯拾即是的石块,立旋风炮的柱腹木,石如雨,野营内的西蕃士兵被打得狼奔豕突,中砲者无不面目碎裂,尸体叠满在垒内。
接着手持定秦州或平陇铭文长刀的唐军跳荡队,按照主帅的指示,采取攻一垒,留一垒的战术,先集中兵力,在砲手的掩护下轮番猛突,拔除一个壁垒,尽杀其间的蕃兵,再隔一个,继续攻下一个——日暮时分,被围而不打的数个西蕃营垒,内里的千余蕃兵忍不住开始逃窜,结果在翻山的山路中,被待机的唐军围捕剿杀,凄惨的是木瓜岭上连个遮蔽行踪的树林都没有,部分人跌落山崖而死,部分人自刎,但也有不少被生俘的。
唯一对唐军造成麻烦的,是木瓜岭其中座制高的山峰,当地人称为小相公岭的,其南北西皆是绝壁,只有往东一条鱼脊般的道路连着山岭,其中有三百多西蕃士兵把守,用石块筑有半永久式样的碉卡,本是用来给论莽热布阵作战提供“眼睛”的,现在却坚决死守着。
韦皋和高岳亲自骑马,在众将的簇拥下,观望着小相公岭的壁垒,而后说等来日集兵大攻,勿要拔除这颗钉子,震骇敌胆。
这时,定武军都知兵马使高固来报:木瓜岭战场上,我们有个意外的斩获。
那便是南诏清平官段进仪所领的两千乡兵。
这群士兵原本被论莽热安置在左翼的山地里,论莽热也没对他们抱什么希望,果不其然开战到战斗结束,这两千乡兵先是袖手旁观,然后趁着西蕃败退时到处劫掠友军的辎重和牲畜,可转眼间却觉下山的道路被撤走的蕃兵给堵断,大伙儿呆在山顶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北谷也不敢去,于是所有人怒骂了番西蕃无情无信外,当唐军的士兵爬到距离他们百尺开外时,段进仪便毅然决然地带着所有部下,投降了。
段最初还有些害怕,便先找到唐军里的东蛮义从,再由勿邓大鬼主苴嵩为中介,要见韦皋和高岳。
后来段也想开了,反正他此番出来,也肩负着异牟寻的使命:找到唐军的节度使,和他们联络上,这不,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帐幕内,韦皋和高岳果然热情接待了段进仪,还备下了酒肉给这位压惊。
言谈间,韦皋因是云南经略安抚使,当即拍着胸脯给段进仪保证说:“你为南诏执政,代表的正是云南王的真实想法,能在战斗的关键时刻投诚我唐家,这份赤胆忠心我和高节帅如何不信?这样,皋马上手书一封,绕道邛部,去石门路,再转送给异牟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