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的嗓子已经半哑。
而这时的赤松德赞也长吁口气,显得格外痛苦,良久他也出声音:“既如此,传令沙州城下各部大蕃的武士,加紧攻城。另外,让本雍仲的飞鸟使去无忧城,告诉南道的论莽热说,光是曩贡、西贡、腊城的兵马去救助乞藏遮遮是不够的,让他再动员无忧城、故洪、松州的兵马,尽所有的力量,一定要保障乞藏遮遮和登台城的安然无恙。”
现在绵延数千里,整个战局出现两个焦灼的点,正在光,正在燃烧,一个是西蕃在倾尽全力攻打沙州敦煌城,而唐家也在倾尽全力在救援;另外一个是韦皋、高岳在倾尽全力攻打巂州台登城,而西蕃同样在倾尽全力去救援。
谁能坚持下来,谁才是这场角逐的胜利者。
至于统万城的元晖,和周围的唐军,反倒陷于了不可言说只可意会的静默安宁。
唐蕃之间,数十万兵马都卷入其中,用“倾尽全力”来形容双方各路人马,确实是再恰当不过的。
敦煌,赤黄色的城壁和丹红色的角楼处,英勇的沙州军民们,唐人在河西最后的菁华们,虽不过三四千壮丁,可正穿梭城间,冒着西蕃围攻兵马抛射出来的箭羽,抓起身旁的所有可用的武器,在刺史阎朝的带领鼓舞下,决死抵御着西蕃的猛攻。
马重英用七梢抛石机往城中抛射巨大火毬,城中军民便用木筒和水囊做成唧筒,喷水扑灭火焰;
马重英筑土山、楼橹,矢注射城中,阎朝白日在城内竖起飞砲,让妇孺拉索之,击碎楼橹,入夜又精选死士夜袭纵火,西蕃的围城工事靠近城墙三里内的几乎尽数被焚毁;
马重英派人企图掘暗壕,挖至敦煌城下凿空毁墙,阎朝就让人自城内也对进掘壕,毁掉西蕃的努力;
马重英制造驴车、井栏攻城,阎朝让城中出巨绳铁钩,钩翻驴车,又用沙州土产的猛火油,纳入罐中,抛掷碎爆,烧毁西蕃的井栏。
这样的日子,这样看不到援兵的日子,已然过去五十余天。
敦煌的军民伤亡也很惨重,战死者、横死者已有五百多人,尸身盖着白布,密密麻麻躺满在城中的菩提寺里,僧人们都盘膝坐在那里,诵经声绵绵不绝。
“坚守下去,安西四镇的援兵马上就会越过西面的沙海,前来增援我们的!”激战里,已战死两个儿子的阎朝,没有机会悲戚哀哭,他始终紧紧握着剑,激励着部下,一次又一次把爬上城头的蕃兵给打退。
龟兹城雄伟的千佛山下,一骑来自河西敦煌的报信士兵,肩膀上中了支箭,那是在弩支城下的沙漠当中,西蕃游骑射来的——除去这位外,其他的伙伴都已牺牲了。
而这勇敢的幸存者,沿着几乎干涸的河道,九死一生,到了千佛山前的河流处,望见远处矗立着波斯风格圆塔的龟兹城墙时,摸摸早已干瘪的水囊,再也忍受不住箭伤的折磨,咕咚声从马背上直直地栽下来。
当龟兹的几名斥候骑兵将他扶起后,他睁开了双眼,燃尽最后的生命,说了三个字,“救敦煌。”
随即这位无名英雄的生命,就消逝在千佛山下的荒漠当中。
龟兹城中,方形圆顶的佛塔下,已白苍苍的节度使郭昕,和安西军府里几乎所有的军将、官僚坐在那里,这里只有一个人是取道回纥,不远万里从本土来的——安西北庭宣慰使,中官俱文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