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冷阴沉的夜色,重云遮罩,弦月隐约露面,肃杀的白雾升腾起伏,连绵四赴。
夏末秋初的法租界,空气里还留有最后一丝燥热未曾退去,有轨电车已经不再运行,寂静的大街上偶尔路过三三两两的黄包车,昏黄的路灯截下一片黑影。
与这样的孤独冷清不同,霓虹闪烁的伊人厅却喜爱在此时热闹喧嚣。
打扮摩登的年轻女郎与名流绅士相携而入,眉眼深笑,引得每一位路过的孤魂驻足停留。
一路跟进,五颜六色的灯光照亮了豪华的舞台,穿着性感的舞女们挥动长长的裙摆,白皙修长的美腿令人浮想联翩。
台下的人几乎都是为这景象沉醉,不自禁跟着音乐摇头晃脑,眼睛到处乱瞟,神情暧昧。
而最前排的一张方桌上,独有一人背脊挺直,周身散着的杀戮戾气冷硬地辟出一片冰天雪地,生人勿近。
“闫公,泊松岛来电报了。”
身着黄绿色军装的男人近前禀告,低着头不敢直视那双冷厉的眸。
“说什么了?”悠然的声音与外表不同,温暖而有磁性,极具欺骗性。
“电报上只有一个字,急,闫公要如何回复?”
“李副官觉得呢?”闫千南淡淡地瞥了一眼台上极力朝自己抛媚眼送肩膀的女人,眼底划过一丝不屑。
“闫公说这话来问我,到还不如朝我脑袋开一枪来得痛快!”
李副官的脑袋压的更低了,索性就自暴自弃主动讨饶。
见此,闫千南抿唇一笑,也没了那逼迫人的威压。
“我该给你脑袋上开一枪,谁让你这本事通了天去,竟敢把我骗到这个地方来。”
“冤枉啊!我哪有这样的胆子,还不是闫老夫人吩咐我给闫公介绍些名媛小姐,她老人家可盼望着抱孙子呢!”
“在伊人厅抱孙子?你可真是拿生命试探我的忍耐极限。”声线渐冷,闫千南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
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李副官瑟缩了一下脖子,“我,我这不是也被闫老夫人逼得没办法了吗?”
“我李松要是认识什么名媛小姐的,那我就不会到现在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闫老夫人也是着急闫公的终身大事,她老人家看你老是和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在一起,怕嫂子没着落!”
说着说着,李副官也就忘记了什么上下级的区别,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沙上,跟闫千南哥俩好一般,伸出指头卖力比划。
杀气!
相顾两无言的杀气!
李副官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太狂了,伸得笔直的食指也没骨气地颤了颤。
“那个,兄弟们也是关心闫公的下半辈子幸福……”
李副官讪笑着站起来,还殷勤地给闫千南倒上了洋酒。
“闫公,您喝酒!”
闫千南轻笑一笑,看着面前这个谄媚的家伙好半晌,终是接过了酒杯。
李副官看他接了自己的酒,想来是没有把自己的冒犯放在心上,心下松了一口气之余,他的胆子又有想飘起来的冲动了。
“闫公,今天唐舒尔会登台献唱,瞧瞧这里人挤人没个空位子的,我能订到这么个位子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有多不容易?你难道不是打着我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欺欺人才不容易吧。”
闫千南放下酒杯,那棕黄色的液体只是沾湿了唇瓣,他并未饮下多少。
“呵,呵……”
李副官捂住鼻子干笑两声,尽管被拆穿了小心思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是天生的厚脸皮立马就缓解了这样的不适。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晚有唐舒尔小姐登台献唱!”
“她的声音简直就是造物主最神奇的杰作,她的歌,用一句古诗词来形容就是,就是……”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李副官一拍脑袋,兴奋地大喊。
他此时的心情大概是因为终于回忆起了这句古诗。
闫千南明显是看出了这个问题,所以他对此挑了挑眉。
李松,他的副官,还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小子,字不见得认识多少,大道理倒是一筐接着一筐。
“你留在这里看吧,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