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要人把病人抬到外面去――这里黑黝黝的,没法动手术。关照把病人的床榻四周用帘子围起来,上面搭一个棚子遮阳。棚子外面用石头堆起火塘来升火,又叫人取来全新的陶罐子烧水。又让人拿来几匹白布,裁成三大块,当中挖个洞,作为手术罩袍。余下的让人做成了口罩和帽子。做好后在水里煮过,又在太阳下晒干。
寨里的黎人又害怕又好奇的看着他们摆弄的这一切。这一切全部停当。已经是中午了。三个人穿着白布罩,戴着白帽子,蒙着口罩从棚子里出来的时候,小孩子们都被吓的逃掉了。老人们眼里也流露出了极大的不安和忧惧。
何平把自己的医药箱打开,整理了下物件。对熊卜佑和黄爪子说:
“他这个病,应该是伤口感染了链球菌,不开刀是不会好的,再拖几天,估计不是高烧死掉就是得败血症死掉。”
“开刀引流?”黄爪子是户外活动爱好者,小伤小病的自我治疗知道一些。
“对,只有开刀才能救他的命,”何平说,“你们当我的护士帮忙。”
“好,你要我们干什么吧。”黄爪子一口答应。
“先帮我消毒器械,准备材料。对了,还要配点生理盐水。”
“要输液?”
“洗伤口用,注意配制浓度0.9%。”
“好叻。”
医药箱里没有多少酒精,手术器械就采用了最简单的煮沸消毒法,把需要用的器械在已经沸腾的开水中再煮上5分钟后用酒精消毒。何平给戴上手套。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手术刀。
外面的中年女子――大概是峒主之母,看到他们打扮的奇形怪状的在水里煮着各种闪光的东西的时候就开始不安了,当看见何平拿起一把小刀的时候,她几乎要狂了,在外面大哭大闹的要冲进来,被几个奥雅拉住了――何平已经事先关照过他们。
“体温多少?”
“39度8。”
“往他嘴里塞点布,你们按住他。”何平关照他们。
何平先用酒精把脓胞周围彻底消毒,然后找了脓胞上柔软有波动感的地方――他记得河马在教他简易的手术的时候说过,手术治疗脓疮,就是从这里下刀切出排脓的切口。不过说起来容易,真要往一个大活人身上切还真是有些虚。他调匀了下呼吸,一刀切了下去。
脓血几乎是喷射出来,飞溅得他们身上的临时手术衣上到处都是。
熊卜佑差点叫了出来,这阵势还真吓人,他明显感到手下的病人一阵抽动,有挣扎的感觉,当下全力把他压住。
这时候外面却传来一阵嘈杂和许多人的脚步声,何平开始用盐水清洗伤口,这少年峒主挣扎的更厉害了。黄爪子和熊卜佑得使出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他。
正忙话着,只见黎本清从外头钻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吓得脸都白了。熊卜佑呵斥道:“你进来做什么?”
黎本清苦着脸道:“外面正在吵闹,说把峒主交给你们治是――是――”
正说着话,外面似乎有人在争吵,听不懂的黎语一阵高出一阵来。三个人都是一阵紧张。但是事已至此,不能半途而废。何平干脆来个不闻不问,只管清洗伤口,待把创面完全清理干净,再把涂了凡士林的纱布引流条塞入伤口,外面再用药棉松松的覆盖包扎。
“不用消炎粉吗?”黄爪子问。
“现在要引流,给他口服青霉素。”何平看了下伤口的包扎,虽然有些难看,还算合格。
“等等,你给他口服青霉素,万一过敏怎么办?不是死定了!”
“我忘记了!”何平一惊,“换磺胺片吧。”
当下给病人口服了磺胺。这时候外面的吵嚷声音停了下来。何平关照家属可以进来了。外面进来的,正是峒主的母亲和那个请他们的老奥雅。
峒主的母亲见儿子面色萎顿,但是似乎不那么痛苦了,稍稍面露放心之色。老奥雅又对黎本清说了一堆话。黎本清说:
“他谢谢你们救他的侄子,他问这样算是治好了吗?”
“还没有,得再过几天。”何平知道体温没下降之前还是处于危险期,“你们可以给他喝水、给他吃些清淡的东西,但是不要让他的伤口碰到水或者脏东西。找人日日夜夜的看护他,他这会在热,要用布泡了冷水给他敷……”何平关照了一堆注意事项,最后是,“选你们认为最可靠的人看护,除此之外,其他人都不许进棚子,任何人都不行!万一有事情就赶快来找我。”
老奥雅听到何平如此说,脸上不由得浮起一阵忧虑之色。但他什么没再说,只说一概按神医们的吩咐办。
三人小组从棚子里出来,他们那血迹斑斑的罩袍又引起了一阵骚动。大家动手把器械清洗过,再用开水煮洗消毒一番。结束之后烧煮的陶器被砸碎掩埋。临时制做的罩袍、口罩全部都丢到火里烧掉。这番做法原本只是为了杜绝医疗垃圾的污染,没想到却被当地人理解成了一种巫术仪式。以至于多年之后穿越政权的工作队重返该地的时候,某个年轻的队员在社会调查笔记中记录下了这么一段:
“……给病人‘做鬼’驱病的最后阶段,是把一件染上斑斑点点红色,有时候就是染上血迹的白布丢入火中,最后把煮东西的陶罐子砸碎。所有的垃圾将会被掩埋掉。整个仪式才正式结束……”
回到黎本清的房子里,有人送来了食物:烤鸡、鸡蛋、鱼、竹筒饭、米酒等等,十分丰盛。只是考察队众人都没什么胃口:动手术的三个人刚才又是脓又是血的,其他人则担心下来几天会怎么样。刚才棚子外面的骚乱,里面的人是没看到,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年轻人不断在煽动着什么,外面的群众几次都骚动起来,幸亏那几个奥雅在外面拼命压制才算维持住秩序。
“不用担心,这峒主肯定会几天烧,有抗生素,他死不了的。”何平说,“就是有点蹊跷。”
“什么?”
“他不是平白无故的炎的。”何平从药箱的搪瓷盒里拿出一个纸包,里面赫然是一根细细的竹刺。“这是我从伤口里拔出来的。”他小声说,“有点奇怪。”
“被扎了他自己不知道?”
“这倒是很有可能。”何平说,“河马和我说过不少这样的病例,幸好这东西不是铁得,否则得了破伤风谁也救不了他。”
“靠,我们不会卷入什么宫廷阴谋吧?”有人想象力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