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紧皱眉头,替夏江敏的处境感到担忧,夏江世家虽是南方豪门,可是鞭长莫及,不比忠勇伯爵府在朝中根基牢固,更有一位皇后坐镇。依那瑞紫珠的出身,做个正经的王妃都使得,如今却要做个侧妃,屈居于人下,忠勇伯爵府哪能甘心,他们瑞家怕是指望着再出一位皇后娘娘!
“你冷静一下,先听我说,”余舒手指敲着麻的膝盖,缓缓说道:“今天这回事,敬王肯定是不知情的,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敬王的城府之深,就算为了那个位置和瑞家连成一气,也绝不会让瑞家踩到他头顶上作威作福,你是皇上亲自给他选的王妃,单凭这一点,他无论如何都要保你平安。”
夏江盈悄悄松了口气,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余舒的话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她不怕别的,就怕刘昙为了太子之位,默许别人加害于她。
“所以你回去之后,无须对着敬王忍气吞声,就把今天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他,让他为你做主。你想啊,你那匹马是敬王送的,马夫也是你们王府的人,我们早上出门到事,中途没有外人接近过那匹马,可是偏偏就出了事,这就说明有人已经把手伸到你们王府里去了,这样犯忌讳,敬王是不会姑息的,就算他不会因此和瑞家翻脸,心里也会记上一笔。你聪明些,别在敬王面前要强,只诉委屈,好叫他心中愧疚,才会对你更体贴。”
“我知道了,”夏江敏点点头,回过神来看着她受伤的腿脚,目光闪闪,似有泪凝,被她咽了口气强忍回去,握住余舒的手道:“阿树,还好有你帮我,不然我真不知该和谁商量。”
余舒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也不好受,她一向讲义气,何况夏江敏在她心中和姐妹一般无二,只怪她自身难保,不能替她出头。
夏江敏又坐了一会儿,便动身回王府了。
......
夜里,刘昙出宫,一回到王府就听管事禀报了王妃今日遇险之事,且不说他是惊是怒,匆匆赶到后院,夏江敏的院子里静悄悄的,他原以为她睡下了,进门后就察觉不对,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床上空无一人,他转过头,就见窗畔月光下蜷缩着一条孤单的人影。
“敏敏?”
夏江敏闻声回头,看见刘昙,急忙垂头以袖遮面,却还是迟了一步被他看清她眼中泪花,于是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托起她的下巴。
“怎么哭了?”
夏江敏摇摇头,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胸膛,闷声道:“我没哭,你看错了,我、我就是有些害怕。”
感觉到她在抖,刘昙有些心疼地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白天的事我都知道了,敏敏别怕。”
夏江敏低声哭诉:“明月是你送给我的马,我都舍不得骑它,今天头一回带它出来玩,不防就出了事,王爷,到底是什么人要害我?我想想就怕得要命,你没见莲房摔成什么样子,断了一条腿,到处都是血,太医迟迟未至,我也不知她会不会落下残障。我真不敢想,要不是她我今天会不会断手断脚,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你了,王爷,我们两个以后都不要骑马了,好不好?”
闻言,刘昙心头一阵冷一阵热,搂着她的手臂不由地收紧,沉默了片刻,方道:“是我安排不周,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像今天这样的意外日后不会再生了。”
夏江敏咬紧嘴唇,止住哭声,哪怕她早有预料,他不会追究此事,却还是忍不住地为他的薄情感到心凉。为了争取太子之位,他不会和忠勇伯府翻脸,他需要皇后的支持,瑞家想必就是吃定了这一点,才敢对她出手吧。
她说了谎,她不怕断手断脚,不怕再也见不到他,她怕的是今日她不明不白地死了,改日他就会含笑另娶新人。少了她,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敬王,可是少了他,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受委屈不要紧,你一定要好好的。”夏江敏呢喃道。
刘昙看不见她嘲讽的眼神,只觉得怀中的小女人太过懂事,让他又是愧疚又是怜惜,弯腰将她打横抱起送回床上,用棉被裹住了她冰凉的身躯,柔声道:“不要胡思乱想了,睡一觉就好了。”
“我睡不着,莲房伤得那么重,我放心不下,王爷,你明天能让太医过去给她瞧瞧吗?”
“好。”
“我以后都不敢骑马了,可惜了你送我的千里驹,不如将它送去给莲房处置,不然我x后真没脸见她了。”
“都依你,快睡吧。”
夏江敏这才乖乖地闭上眼睛。刘昙等她呼吸平稳睡着之后悄悄离去,出了院子,就冷下脸,招来一名贴身侍卫,下令道:“将马房一干奴仆全都毒哑,扭断手脚丢到北山乱坟岗。”
好一个瑞家,好一位皇后娘娘,他还没有当上太子,他们就先图谋起太子妃位,全然没将他看在眼里,可恶至极!
这口气他先忍了,来日方长。
***
余舒坠马的第二日,府上陆续来了两位太医问诊,一位是敬王府的周太医,另有一位却是稀客,大提点听闻她出了意外,特意使唤他的儿子来“探病”了。
朱青珏见面没多寒暄,坐下后就拆了她腿上固定的木板丢到一旁,不顾余舒的反对,坚持让她擦洗掉贺芳芝先前敷的伤药,取出他自带的一盒乌七八黑的药膏给她涂上厚厚的一层,然后用薄纱缠起,最后叮嘱她:“不可沾水,不可下地,不可食用荤腥辛辣之物,我每七日来给你换一次药,至多四十九日后,保管你活蹦乱跳。”
余舒原指望着能在床上多躺两天,听他这样担保,不见得高兴,嘴上没什么正经道:“那真谢谢你了啊。”
朱青珏眼皮向上一撩,道:“听说你快要成亲了,怎么一点儿喜庆劲儿都没有。”
“换做你成亲之前摔断腿,你能喜庆的起来吗?”余舒之前帮过他一个忙,两人之间算是有些交情,同他说话便不怎么客气。
朱青珏摇摇头:“怕不止如此吧,薛城碧至今下落不明,你有心思嫁人?”
余舒懒得回答这个问题,闭上眼朝他挥挥手送客:“哪里来的长舌妇,吵吵地我头疼,快走快走。”
朱青珏冷哼一声,起身就走,到门边时又停了下来,扭头对她道:“其实你的伤势并不严重,我爹要我尽快治好你,若我用师门秘方断骨膏为你接骨,半个月就能让你下地行走,可我看得出来你不情愿,这次权当是还你的人情。回去后我会在我父亲大人面前为你遮掩,他的大洞明术从不对我施用,你,且好自为之吧。”
余舒嘴唇翕动,轻轻一声“多谢”要比方才有诚意得多。
于是等朱青珏回复了大提点,余舒和景尘的婚期只能推迟,又因四月是阴月,阳不独存,妨了两人的八字,所以就改作五月初一,赶在圣祖祭日之前。
***
余舒告假休养期间,朝中先后生了几件大事。这头一件,是百官上疏举荐太子,几位皇子当中以敬王刘昙呼声最高,当然八皇子和十二皇子也有少数支持者,却都比不上戴罪之身的宁王。
三月初三上巳节这天,宗正司外面聚集了上百名文人易客,中间混杂了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有几个带头人口口声声为宁王喊冤,将整条街堵的水泄不通,群情激奋,就差没有砸宗正司的大门了。这边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附近巡逻的金吾卫,二话不说就将那几个叫的最响的人绑起来堵了嘴,当场抓走了,余下的人一哄而散,不了了之。
后来经过金吾卫的盘查,方知道这几个带头闹事的人都是宁王府上的门客,金吾卫都指挥周业德二话不说就将人投入牢房,不打不骂,先关上几个月再说。
自始至终,尹相爷身为宁王的外祖父,既没有出面支持宁王做太子,也没有为宁王洗脱罪名的意思,反倒是闭门谢客,不闻不问。
三月中旬,大提点带着满满一车奏章,前往华珍园面圣,同行唯有皇后娘娘的凤辇。数日后,大提点伴随瑞皇后回京,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兆庆帝的一道谕旨——立九皇子刘昙为东宫太子,其母薛氏晋皇贵妃,另左相尹天厚为太子太傅,尽督正之责。
这一道圣旨颁布后,顷刻间就在朝中引起了骚动,且不说刘昙做太子是众望所归之事,薛贵妃晋皇贵妃那是水涨船高,可为何是尹相爷封了太子太傅,位列三公,督东宫事,这将薛相置于何地啊?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