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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中了海子毒

我拿上锄头,在房屋后面清理排水阳沟,也疏通了厕所出来的阴沟,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如果碰上雨季,有可能水漫金山。

有些词莫名其妙地钻出来,当我想到水漫金山的时候,我想起我找到妈的时候,我和妍子一起在往北京的路上,在杭州游历的往事。当时,她们是多么快乐啊,她们开起了玩笑,调侃白娘子和青蛇的故事。

我记得,那天的阳光是金色的,西湖上波光闪闪,突然到来的儿子,突然到来的富贵,突然到来的幸福,当时,我妈的心情,估计也像那时的波浪,金光闪闪吧。

我想,无论如何,妍子的存在,给了我妈最后几年的幸福,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恩人。

往手里吐了点口水,好加强一下手与锄柄的摩擦手感,继续干活,一锄一锄的土,散着腐臭但充满生机的味道,只要你闻过这味道,不需要睁开眼睛,就知道,这是农村。

沟理完,回到屋内,现小池已经泡了一大缸子茶水,我一喝,这茶居然很好,今年的毛尖。我知道,当年在北京,我与她同居的时候,她就知道我喜欢喝什么样的茶,她在上岛前,就已经帮我预备好了。与在北京时不一样,那时我是围着她转,而今天,她知道为我服务了。静悄悄的,在我需要的时候。

“我去割草了啊。”我带着镰刀和锄头,出门时对坐在门口的小池说到。她当时又在门口,拿着所谓的教鞭,以老师的姿态,教她唯一的学生:小黄。

“我也要去,帮你。”她丢下教鞭,说到:“我都准备好了,跟你一起干活。“我能干些啥?”她歪着头,仿佛一个学生望着自己的老师,等待我的命令。

“我先割草,你就把草捆成小把带回来,码在屋檐下面,它们干了后,就是柴。”我说完,看了看她,说到:“进去找双手套带上,草割手,刺伤人。”

她迅速从牛仔上衣里掏出一幅手套,在我面前炫耀了一下,戴在了手上:“没想到吧?我早就准备好了。”

当我在前面割完一堆草后,她在后面不知所措:“庄哥,你割草的速度真快,你怎么这么能干?”

“我是农民出身,割草是我的专业。”我看见她看我的样子,知道她为什么不知所措了:“来,我教你,如何捆草。”

我拢住一把草,给她示范如何扎成草把。她一看就会了,就开始在我身后扎。我在前面割了一会儿,转头想起了什么,对她说到:“不能扎一把就往回带一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等你这草把扎到十来个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告诉你一个简便的办法。”

“喔,知道了。”她低着头,轻声回答。在这轻轻的声音中,有一种甘愿低头的弱者状态,温柔的美丽,就在这种状态中产生。我突然产生一种怜惜的感受,她这样为我付出,为了没有目的的爱情,为了帮我走出痛苦,为了妍子的托付,也为了安抚我这个漂泊的灵魂。这样一个骄傲的精英,这样一个美丽的姑娘,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人,今天,为了我,从头学起,忍受山村这蚊子苍蝇,忍受粗茶淡饭,忍受我的教训。

苍天待我不薄,但何苦为难我身边的女人?

“庄哥,好了,有十几把了。”她在叫我,我朝身后一看,这条小路也被我割出来二三十米了。我找了根树枝,把草把一穿,说到:“这样带回去,省事,节约时间。”

谁知,她双眼直视着我,问到:“你要节约时间干嘛?”

是啊,她这个问题非常重要。我要时间干嘛?我要这么快干嘛?她有两个月的假期,我们有的是时间。是不是我从小在农村的习惯,干活就要讲效率?抓紧时间,为生存而战?为衣食而战?为挣钱而战?

这些问题在此时,都已经不复存在。没有任何生存压力,我的潜意识,为什么要在乎时间?

我突然想到,我是不是把这里只是当作临时的任务,完成某过渡,然后奔向下一个目标。我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呢?还是妍子?

没等我回答,小池已经扛着一杆草回去了,望着她的背影,我知道,我抢时间就是不安心,她找这个地方,和我共同生活,就是让我安心的啊。我辜负了她的好意,她一定很介意吧。

继续埋头割草,将自己的体力交付于忙碌的劳动之中,心情反而变得平静而舒服。也许,我从小的农村生活,才是我安心的方式。小池虽然没在农村生活过,但她懂我的经历,她懂心理学。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知道,但我听到她捆草的声音,回头看了看。她比刚才熟练多了,头掉下来,她甩甩,刚好迎上了我的目光,她瞥了我一眼,继续忙她的去了。

“需要三天,我们只需要三天,就可以把这条路清理出来。要是再有一周,我就可以给它们铺上石板。”我双手叉腰,仿佛一名将军在指点战场,仿佛一个农民,在检阅庄稼。

“慢慢干不好么?”后面传来她弱弱的声音。

“我要努力干,我舒服些。作为一个农民,将汗水交给土地,是最自然的事情。”我说到:“即使你只是暂时的体验,我也要给你创造一个更好的环境,用我的经验和力气,尽我所能。”

妈呀,我差点被我自己的话语感动了。

“真的?你是为了我?”小池惊喜到,声音也变大了些。

我没有看她,继续埋头割草。“我要让你体会到农村的美好,因为你从来没有体验过,中国有五千年农业史,所有产生的文化及传统,都与土地有关,要理解这种美,必须在土地上进行。况且,如果没有这些美好,怎么留住今天中国的农民?他们占中国今天有一半的人。”

“唱你的高调吧,我又要搬回去一趟了。”她叉起棍子,青草遮住了她大部分背影,我仿佛嗅到,她身上散出的青草的香味,如同这泥土,饱含着生长的热情。

为了我,她舍弃了自己熟悉的一切,来到这个农村。她曾经那么骄傲,她的知识,她的艺术,她所有体验过的美,在这里都没有对应物,在这里都用不上。她让下自己拥有的一切,来别扭地适应我熟悉的农村,她该是多么尴尬和生涩啊。为什么呢?她曾经以挑战我知识的缺陷为乐,她曾经以教育我缺乏的艺术感觉为乐,她曾经以我们相互交欢中的身体为乐,她曾经以在我面前的任性为乐。

但今天,她没有快乐,她只是希望看到我的快乐。

我根本无以为报,我不能给她婚姻,当然她也不需要。我不能给她爱情,尽管我们曾经有过。我甚至不能给她全心全意的关注,因为妍子,总是让我走神。我能给她什么呢?如果有可能,我想让她体会唐诗宋词中,农村诗歌中的山居之乐,我想让她体会到中华传统中,土地的伟大文明。如果这些做不到的话,我至少可以通过汗水,改善这两个月,她的生活环境。不是说她会爱上这种生活,只是让她过得稍微好一点。并且,当她看到我在努力为她工作时,她那种受到重视的感觉。

当她再次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壶水,来得正是时候,我渴得要命。当满足你需求的东西,都应该是最美好的,这是不是美学的真谛?

“其实,我们可以在街上租个割草机,速度快多了。”小池说到。

“没必要,我能行。”

“你不是要快吗?要节约时间吗?”她说到这里,我意识到,她还在介意前面我说节约时间的事情。看样子,我这种临时的心态,确实让她有点伤心。她作了这么大的努力和牺牲,我居然还不领情。

“我的想法是,为我们改善生活的一切努力,都得靠我的双手来完成。我要让你知道,庄哥是有力量的。”我夸张地做了个健美的动作。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谁不知道你有力量?在北京时,我就知道了。”这话非常挑衅,这就是小池的本性了。不挑衅,不妖精。当她坦露本性,她就放下了。我知道她所说我的力量,是什么,我们都曾经感受过,她感受过我身体的力量,我感受过她情感的磅礴。

夕阳下,我们回来。今天烧火的时候,我让她加入了一个木疙瘩,这样,她就不必始终照顾在火的旁边了。

“撒把米,把鸡唤回来。”我说到:“我来炒菜,你喜欢不喜欢吃点辣的呢?”

“少给一点”她出门唤鸡的时候,声音从门口传来。

“咯咯咯,回来吃饭,咯咯咯,回来吃饭。”她学着我昨天的样子,撒米唤鸡,不知道她唤不唤得回来。当我把饭菜弄熟后,端在桌上。出门,看她在哪里。

她坐在屋檐边,拿着教鞭,与小黄对视,偶尔对它,做个鬼脸。

吃饭的时候,烛光晚餐就比较正式了。我们喝一点点红酒,谈一些毫无波浪的天。

“那狗见你不躲吧?”

“它见到我,尾巴直摇,高兴得不得了,我给它喂东西,它还舔我的手,庄哥,它是不爱上我了?”

“它爱上你了?它可是畜生。”我笑到:“它是熟悉你了,把你当主人,在它的眼中,你仿佛像它人性化的母亲。对了,明天,你就可以解掉它的绳子了。”

“为什么呢?你这么有把握?它就不跑回它的老家?”

“不会。当一只狗,特别是这一满一岁的土狗,当它认可了主人,它就认可了家。况且,就是它想跑回去,它得认识路。你记不记得,买它来的时候,有一截路,是我提回来的,它没做记号,当然不知道路了。况且,我们把路边的草都割了,它即使做了记号,也没有了,景况也破坏了。放心吧,它明天会跟着我们的,不会乱跑。”

“它做记号,什么意思?”小池明显不懂狗的世界,纯属好奇。

“狗用气味作记号。一路来,它靠闻气味来辨别路径。如果在路径转折或气味信号不明显的地方,它会撒一点尿,来作个记号,闻着自己的尿味,它就不会迷路了。”

我说到这里时,尿这个字的频率太高了,我们看了看对方一眼,看了看桌上正在吃的饭菜,不怀好意地一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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