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切的过往,哪怕是带给你恐惧、愤怒和辛酸的过往,满怀感激地告别,这是一种神圣的态度,我们称之为达观。
为什么要告别,因为已经离去,不会再回来。为什么要感激,因为你在那些时光,拥有生命,而且那些苦难,也让你抵达了今天这个美好的未来。
在人生的征途中,一切过往都是生命的内容。我们渡过了许多凶险的河流,尽管乘坐的船有多么破旧,它载你过了河,你都得感激它。
也许我们在高山上,回望那条河流,在今天的视野中,它是那么的渺小,但它曾经的巨浪,带给你的惊心动魄,仍然保留在某个梦境的角落。你超越了它,你感激它,你就是达观。
我见过许多耿耿于怀的人,不忘过去带给他耻辱或者痛苦的人、事和环境,那么尽管他今天走着平坦的路,他的心理仍在崎岖中。
南非著名领袖曼德拉,当总统后,原谅了当年曾经殴打和侮辱他的狱警,在回答原因时,他说过。如果你不能原谅他们,那你就是把过去的痛苦,还背在身上。
现实是每天都在变化的,而人们的心理,却有顽固的连续性,这大概是许多痛苦产生的根源。
还有一种人的态度,貌似超越,实则是骄傲。就是贬低过去的作用,为今天所处的高度洋洋得意。甚至,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曾经渺小的过去。
我们知道,世界最优秀的长跑冠军,小时候,也是从蹒跚学步开始的。过去的弱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妄想斩断这种联系,以为今天的高度是常态,这种不承认历史的态度,如同不承认自己的母亲。
这种人,为今天的高度沾沾自喜,他沿着山向上攀登,他也忘掉了一个必然结局,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走向死亡的过程。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
人生是一个过程,不管你怎么想,它都那么完整。从生到死,中间的状态,决定你的心情。
从达观的角度,我是比较佩服小苟的。他坦率地承认那些苦难的存在,真诚地感谢生命的所有历程。在境界上,他明显比我高。
你真心佩服一个人,往往不是因为他的能力大小,也不是他地位高低,更不是钱的多少,而是境界。这个境界最直接的体现,是他对待自己的态度。
今天,小苟带我看风景,我看到的最大风景,是他这个人。而过去的顽强,与今天的达观,让我领略了一个美好的人性。
等我们到县城宾馆会合时,李茅和小苏显示出志得意满的状态,我知道,他们在学校的交流活动,开展得很好。
我们四个人宵夜喝酒时,小苏喜欢热闹,估计他从学校里带来的兴奋劲还没消退,问到:“就在你们镇上吃饭不就行了?说不定,还可以碰上同学小呢。”
李茅说到:“最怕这东西了,熟人不收钱,我欠人人情,同学付账,我欠人交情。这个情字,是怎么也还不完的。我在北京还好,毕竟有点远,叫苟总说说,他是怎么过来的?”
苟总苦笑了一下,说到:“找我借钱的,找我要工程的,找我在省城拉关系的,我怎么答应?”
小苏突然明白了,他本身就是过来人。当年他回老家得瑟,结果搞得个麻烦上身。
我说了句:“在人情这件事情上,你付出,你是主动的。一旦接受多了,你就会被绑架,就被动了。”
大家因此理由干了一杯,看样子,我说得对。
其实,我跟他们还不同。我是想回报人情,但已经找不到多少当年帮助过我的人。他们其实还是幸福的,起码还有一帮子同学和亲戚的存在,而我的老家,已经没有最亲的人。
在山东的酒馆,在朋友的环绕下,我居然觉得我是个弃儿,孤独地飘在这个异乡。
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没有几个牵挂你的人。
人是社会关系的产物,如果这种关系过分单一,你都无法定位你自己。假如,我与妍子的家庭关系没有了,谁来定义我的身份呢?我岂不是,一个后来结成的亲人关系,也没了?我成了什么人?无法被社会定义的人。人失去社会性,很可能跟动物差不多吧?
我们努力将社会关系捆绑在自己身上,如同班长、小苏、小苟努力团结他的家庭,如同李茅还进一步将社会关系扩展到曾经读书的学校。每一条社会关系,都是社会人的心理之锚,当锚点越多,定位就越确定。这种确定感,会带给人一种安心。
这种安心,会不会随死亡的到来,自然消失呢?
我正想到这个终极问题时,突然听到李茅的声音。
“庄哥,想啥呢,来来来,我们共同为小苏敬一杯!”
尽管不知道原因,但李茅主动敬小苏的酒,小苏明显有点受宠若惊。
“庄哥,你知不知道,下午和晚自习,问小苏的人,起码是问我的人两倍以上,他是今天的明星,我倒不行了。”
小苏有点不好意思:“本来分工就不同嘛。李哥你是对付那几个尖子生,我嘛,比较大众化。”
在他们的交谈中,我总算明白了他们后来做的事。
李茅在班级交流中,主要是针对几个尖子生,如何提高成绩而辅导。在我和小苟的追问下,他说出了他的辅导方案。
“尖子生,基础知识已经比较巩固了,我就从两个方面帮助他们。第一,寻找他们知识的盲点,每一个人都有弱项,把弱项补好了,整体成绩就会迅速提高。许多人的弱项,其实是没有开悟造成的。比如立体几何,用两只手就可以打比方,手指来比喻线,指尖比喻点,手掌比喻面,拳头比喻体,当他们熟悉了这个比喻后,就会展开立体图形的想象,他们是尖子生,比较聪明,一点就透了。”
“对尖子生,第二个问题更重要,就是对难题的理解。比如数学的最后两个题,一般都是难题。但这些难题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它是几个知识点的混合版。从其中任何知识点出分析,都可以找到思路。我用几个题,分别找出几种解题方法,开拓他们的思路,他们理解起来还是比较快的。”
“总之,最难的题摆在你面前,你不要怕,也不要瞎试。你得先想,这出题的人,究竟想考我什么?这个问题想出眉目,离解题就差不多了。”
也就是说,李茅主要在给那些尖子生,讲思路,打比方。如果教材是在为概念下定义,这种定义,学生无法完整理解的话,就用打比方来帮助理解。
下定义不如打比方,教育中常有的现象。讲得通不高明,别人听得懂,才考技术。
“我最后给他们说了关于知识树的概念,主要是跟高三的一些尖子生说的。因为到了他们这个阶段,如果能够建立起知识树的概念,对高考的帮助,是很大的,最主要的是,在离高考剩下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他们会找到复习的方向。”
我比较好奇:“什么叫知识树?”
“翻开你高中的课本,每一章,就是一棵树,这棵树长了很多树枝,就是下面的每一节,树枝上长了许多树叶,就是每节里的知识点,体现在例题和作业上。你如何复习呢?比如对数学的复习,你闭着眼睛,想一想从高一到高三的教材,要能够背诵得出有哪些章哪些节,然后再回忆每一节中有哪些例题和作业,如果没能够想得起来的,就是你的知识盲点,就是复习重点。无论什么题,都不出教材。因为知识点全面,做难题就有分析的思路了。胸有成竹的人,下笔不会差,即使结果错,也有步骤分。”
真不愧是过来人啊,能够考上清华,没几把刷子,是不可能的。
“最后,我告诉了他们提高速度的办法,就是训练,提高做题的速度,也是取得高分的关键。如果你在低分值的题浪费了太多时间,高分值的题,就没时间做了。”
小苟听到这里,补充了一句:“这是应试技术,但熟能生巧的道理,却是通用的。”
小苏在介绍他的工作时,充分挥了他近乎传销的能力。他的开场白很有意思:“成绩好的大致都差不多,成绩差的却各有各的不同。”